果然有人坐不住了。
几天后的一个晌午,王管家的婆娘满面泪痕地跑来向柳氏哭诉。说自从八九个月前,王管家一回家便没有好脸色,对她横眉立目,非打即骂。因为自家堂哥不去逝,再不能给自己撑腰,王娘子受了委屈只得忍耐。谁想后来王管家越发的不成样子,竟然开始夜不归宿。王娘子根本寻不到他的影儿。直到前日有个陈园的奴仆从自家门前经过,王娘子忍不住问了一句。不想那奴仆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说出一个地方,让王娘子自家去看。
王娘子自去一看,这还了得,原来那里藏着个花枝般俊俏的女娇娘,大腹便便,似有七八个月了。王娘子也是个有心眼的,只说是自己是王管家派来照看自己的。这女娇娘自如这小宅院,一直未曾与外人接触,心间自是憋闷,如今见王管家派人来看顾自己,心下高兴,便开始与王娘子剖心掏肺一番。王娘子从中听出,王管家听闻了整个陈园要搬迁,竟然要联系外寇,在搬迁之时,将陈园洗劫一空。然后抛弃妻女,携了罗红红远走高飞之意。王娘子气不过,想去与他论理,却又想到,夫妻十五载,王管家说抛弃就抛弃,这样狼心狗肺的男人还护他做甚,索性直接来告诉柳夫人。
柳氏好言相慰王娘子一番,叫李妈妈拿了一百两银子回家度日。虽则面上平静无波,心中暗叫好险。自己预料果然不差,这王管家全不顾当年陈俊恒待他的情份。狼子野心,竟然趁人之危,图谋抢劫主人家财。好吧,自己就演一场好戏让他自投罗网。
第二日清晨,柳氏将陈园老少仆妇集于喜荣堂外。宣布三日清晨要举家迁往京城。只会留几房可靠的家仆看家护院。其余人等,愿随主人入京的,主人可择一些精明强干的随了去。至于另些家仆,则给足银钱,另谋出路。
人心惶惶。陈园登时人声鼎沸,呼喝不止。闻听要进京,陈了二乔神色抑郁外,三锦,四绣不由都喜上眉梢,止不住地兴奋。五姨娘亦是如此,独独三姨娘,烦躁地在中堂踱来踱去。
柳氏悄悄看着,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却镇定自若地呷了一口茶道:“三姨娘,五姨娘,回去好好收拾你们的细软私房,收拢装箱,莫要让那些刁钻欺主的家奴,趁乱据为己有,得了便宜还卖乖去。
五姨娘没了往日的尖酸,极爽利地笑道:“姐姐说得是,我现下就回去整理。”三姨娘惶然地瞧了柳氏一眼,低着头匆匆地走了。这几日她也在烦心,王娘子来向柳氏哭诉的事,她也有耳闻,这王管家同自己相交日久,曾指天指地的要与自己谋个天长地久,做正头夫妻,却没想到,如今却拿了自己交与他的体已在外蓄宅,金屋藏娇,原想抓住他好好质问一番,可近几日哪里得见他的影子。夫人又言三日后举家搬迁之事,这却如何是好。想到此,她只好修书一封。叫了贴身丫环悄悄唤来前门外守门的张小四,这个小仆乃是继那个被乱棍打死的单小二后,王管家手下最得利的亲信之人。王管家曾言,出非有万不得已之事,若不然,不可寻他。现在已是火烧眉毛之时,不唤他还哪还有什么办法。
三姨娘的举动,全在陈无垢和五可的眼里。陈无垢黯然道:“家贼勾结外鬼,幸好我们早有提防,若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五可白了他一眼:“老天爷自会回护我们心善之人,何须你在这里长吁短叹。”陈无垢早已领教了这五妹的牙关嘴利,便打定主意不回嘴。闹得五可在监视三姨娘的枯燥工作中,颇觉无趣。
那张小四出门鬼鬼祟祟赶往天香楼。却不想在个胡同被个黑口袋当头罩下,然后是一通乱打。大叫一番好汉饶命后,从肿着的眼缝里才瞧到是陈家大少爷和五小姐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张小四忙跪地磕头一番表明心迹。自己是陈家奴仆,不会给王管家那奸人送信。那无垢少爷却大手一挥,你且去,莫误了送信。张小四心怀忐忑地走了,见到王管家时却不敢提此事。
王管家见了三姨娘传过来的消息,不由大喜。马上联系自己所识得的贼寇,三日后洗劫陈园。却想不到柳氏已与官府打好招呼,恰好官府正逮这伙打家劫舍的贼人不到,如今好容易得来消息,自然布下天罗地网,请君处瓮。
三日后的清晨,三姨娘心里有事,起了个极早。却被外面的情形唬了一跳。大举搬迁的话应该是家人仆妇整理行囊忙得不可开交才是,可是庭院内外竟然埋伏了一些官府打扮的人,似是衙门里的捕快。难道柳氏已听到什么风声?
她心神不定地向柳氏居所行去,希望能探得一些消息。
柳氏的房门大场四开,丫环仆妇们在门里门外的打扫。门内,柳氏,陈无垢,陈五可,正和一个捕快的头目在指手划脚,似乎在交代着什么。
一定是事态报露,三姨娘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通知王管家。刚回身,李妈妈,顾妈妈,与邱丑儿都已拉在了她眼前,邱丑儿丑脸一板,上前穷凶极恶地抓住她衣襟:“三姨娘,一大早来就给夫人问安了么。怎么还没和夫人招声招呼就要走啊?”
“丑儿,不可这么怠慢三姨娘。”柳氏在房中看到,忙在门里喝道。邱丑儿冷哼一声,推推搡搡将三姨娘逼到柳氏房中。柳氏极淡地斜视了邱丑儿一眼,她记性好得很,这邱丑儿就是血溅喜荣堂那日,不知受了谁人指使捉拿可儿到喜荣堂的邱妈妈,这样见风使舵的仆人,今日且不与你理论,待秋后与你一起算总账。
柳氏冲左右递了个眼色。李妈妈,晴翠等人纷纷退下。李妈妈细心地四下瞧瞧,见左右无人,便掩了窗户。在房门前立着看守。以防别人来打扰。
“姨娘神色慌乱,莫不是要去找王管家要你借与他的私房钱?你还不知道,他已用那些银钱买房置产,养了个清白人家女儿在外面,那女子眼看就要临盆……”
“荣华罪孽深重,还请夫人责罚。”三姨娘见柳氏气势汹汹,知她已洞悉一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忍不住就泪流满面。
柳氏手指三姨娘,恨铁不成钢地道:我原看着,这几个姨娘里面,你是最聪明伶俐的一个。却原来,最属你愚不可及。那王管家是什么人,老奸巨滑。那是在江湖上混过的老油条一个,连老爷都被他哄得团团转。私下里,不知谋了多少家私,要不然,除他那日日的五十两纹银。他何年何地才能买房置地?用什么钱去包粉头,养外院,生儿子?你却好不好的,与他为虎作伥,我不翻你以前的旧账。
如今我指给你两条路,任你选。一是你带了三锦同那王管家自寻死路。一是随同我入京,到了长歌那里,看顾好三锦。给你的女儿挣个好前程,你也跟着面上有光。
三姨娘目光闪烁不定。昔日那白嫩嫩的胖脸颊近日可能也因思虑过重。竟然不复往日的光泽水嫩,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霜打的茄子憔悴了许多。
“我知你疑我会因昔日你巫我陷害权哥的事记恨你,等入了京后我有了长歌仗腰会加害于你。三姨娘,莫不说到了京里我人生地不熟的没个熟悉的人,老爷又没得早,我这身边不留下一两个知近的人做伴?二姨娘走了岔道,六姨娘又出了家,我身边统共就余下了你和五姨娘。咱们也都一把年纪了,老爷又不能再回来了,咱们不扭成一股绳互相维系着,又靠谁去?”
三姨娘不觉辛酸,想起了近半年来王管家对自己的冷落与敷衍,如今又用自己给他的钱买宅置院,养女人,哪还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早已人老珠黄,除了他和三锦还能有什么指望。再看看眼前形势,图谋打劫的事已经动官府,自己若身涉险境,岂不是连女儿的一生也葬送了。想到此处,她抬头擦干泪痕:“夫人,那王管家让妾身同前门脸有个叫张小四的联系,他让我今晨探听园里情形,告诉于他。”柳氏微微点头,看来三姨娘是想明白了。如此,事便好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