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柳氏的病体稍有好转,只是还在吃些汤药调养。顾相府长孙顾青琛自京中来信向陈园报喜。说是陈长歌已平安产下麟儿,据说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公子。长歌在月子里十分思念二老慈亲,也带来口信让双亲进京去顾府小住一段。
看到来信,柳氏恍然轻叹。吩咐来人道,“你只对你家少夫人说,她母亲身体微染小恙,怕旅途劳顿,要她莫要惦记。用不了太多时日,我会去京城陪伴于她。”
五可与无垢正依偎膝前与柳氏闲话,闻言不觉双双一怔,然后就相视而笑,表现出少有的兴奋来。等柳氏打发了京中信差。五可依到柳氏身边,殷勤地给柳氏捶背:“母亲,您去京城,可要带上我。”无垢在一旁暗自着急:“母亲,孩儿也大了,想去京中见见市面。”柳氏恨不能即刻插双翅膀,飞到爱女身边给她做伴。可想到园中未了的余孽,是头等大事,只好强压下思念之意。如今见两个小儿女在身前表现出的天真无邪模样,不觉心头大乐,那惦记长女之心,也暂且放下。
“你们别急,都是要去的。且我们自此去京中定居,再也不回了。”
陈无垢与五可面面相觑后,分别涌上不同的悲伤。五可穿到这世一年多,连自己所在的地方的大致轮廓还不知道,竟然就要悲摧地入京。陈无垢一想到要远离故土,再见自己的亲生娘更加的遥遥无期,不觉也黯然神伤。
但是两小都是掖能藏,能放能收的主儿,静相对无言一会儿后,五可厚着脸皮求道:“娘亲,我长这么大,还不知这城镇有多大。我扮了男装让无垢哥哥带我出去逛逛如何?”
柳氏含着笑由他们去,却私下吩咐牛四远远在后面跟随。
兄妹二人第初次一起大模大样的出门逛。陈无垢倒还老诚,掩着笑意看着街市的繁华,再看看五可扮了男装后,走起路来刻意模仿男子,一步三摇的神气,不由得暗自发笑。五可哪里不明白,跺了几下脚,便蹲在地上,任无垢好话说尽,怎么都不起来。
“可儿,快快起来。机会难得,天色已近晌午,你不想再多逛逛。”陈无垢扯了陈五可的手道。
“莫吵,你瞧!”陈五可机警地扯下无垢的手,示意他莫要做声。陈无垢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只见街对面那繁华所在,灯红酒绿的门脸上,高悬着两个大大的红灯笼。灯笼红头挂了一块醒目的匾,大红字迹艳得刺眼,上书:“春香楼”三个大字。
不时有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儿们从里面进进出出。更加令陈无垢震惊的是,往日他日日随牛四奔走于各个丝绸店,田庄,忙得不亦乐乎,而陈园的大掌柜,王管家,此时正红光满面,一脸餍足地自楼里面走出来。见那脚步,春风得意的,颇有些飘飘欲仙的味道。
陈无垢虽年纪不大,但必竟对男女之事到了一知半解的年纪。隔着一条窄窄的街巷听到对面半敞半关的窗户里随风飘来的呢喃笑语,不由臊得面红耳赤。心头大怒后,去看五可,她却只拽了自己的手,一双警惕的眼紧紧瞄着王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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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管家告别春香楼里最红的花魁娘子小翠仙后,心满意足地走向自己近年所蓄的小宅院走去。那里面住着自己私娶的温柔贤惠的小家女子罗红红。因这女子怀了孕,自己才不得不去春香楼找那百般风情的小翠仙来泄心头火。
十五年前,身无分文的自己,由陈俊恒做媒娶了他的堂妹。那河东狮如今已是徐娘半老,风韵无存。加之一副暴烈脾气,自己早已厌倦了她,偏偏婚后这多年,只生了三个拖油瓶,如今自己早已对她兴味索然。以前,她还会去找陈老爷告状。后来那陈老爷熬得油尽灯枯,却是自己大展宏图之日始。待得罗红红生下儿子,自己便休了那恶婆娘,将温柔可人的红红扶了正,堂堂正正住进自家大宅。岂不美哉!自己还有更加远大的理想,那就是住进陈园。
脑中存了这些念想,他越发的得意。脚步施施然,进了罗红红所居小院。竟忘记了随手关门。
进门之后,搂了大腹便便的红红说些甜言蜜语。令潜身窗下的陈无垢面红耳赤,扯了五可就要离开。五可却觉得后面会说些更重要的。只做不懂,厚了脸皮偷听下去。果然让他兄妹二人听到一个爆炸性的头条新闻:陈园三姨娘竟与王管家私交甚厚。几年来,王管家竟从三姨娘那里淘来纹银不下上千两。
“好个三姨娘。”无垢大怒,扯了五可悄悄出园。兄妹二人也不逛街了。匆匆回园,入了柳氏中堂,将柳氏拉入最里间,叫李妈妈晴翠紧紧掩了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三道房门,然后将出门所见,一一禀报柳氏。
柳氏沉吟良久,轻喟道:“此事事关陈家荣辱存亡,你们莫要声张。等我缓缓图之。还有,咱们进京日近,故土难离。我允了你们近几日可四处游玩,还可以大肆渲染我们陈家要举家迁往京都投奔大小姐陈长歌之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无垢,五可兄妹会意,互递个眼色,埋头苦干,迅速将盘中餐消灭。然后便大张旗鼓,呼奴唤仆地出了门。尊了柳氏的命,仆人们心领神会了两个小主人的意思,差不多逢人便说陈家要举家迁往京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