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离开后,萧依依仍然留在那盆孤零零的花盆边,想着白芷刚才说的话。事情远比她所想的要复杂,白芷所说,大火当日进去了一个男人救了母亲,如果仅仅是萍水相逢,又凭什么奋不顾身,他一定是早在身边埋藏了许久,默默的等待着什么,这个男子,他究竟是谁?这么做是为了母亲还是为了那个女人?恐怕听闻当年“公主纵火烧妾”的人很多,可知道那女人真正身份的,却寥数无几,那么她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有延铄,他竟然也会和世宇的母亲扯上关系,这又是一段什么样关系?她敏锐的想起了他们要回济宁时,延山也说要将武轩搬回济宁,萧依依拧了拧眉,这其中,还牵扯着多少看不见的千丝万缕,而世宇,他又是怎么知道他不是萧家所出的,那么他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吗……会是谁呢?
因为知道了事实,萧依依对萧凌的恨意减少了些许,这次前去,一来她是想去给他请个安,上次他打理完生意回府,母亲带着她去到他房间问安时,她一直没怎么说话又垂着个脑袋,不理不睬,二来,她是想去低头说些好话,希望父亲会善待母亲姑姑一些,这府上的人,放眼望去,她也只能指望他了。
看得出萧凌对于她的奉茶请安十分意外,想着她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便放下了手头的书卷,也示意让她坐下,别一直跪着。萧依依坐下来,心里却格外紧张,一时不知怎么开口,父女俩就这么彼此沉默着,午后的书房沉淀着一种独有的墨香,这香味竟然十分沉重,她嗅着嗅着,暗暗绞尽了裙裾。
“爹。”还是她先开口了,十多年,她从没喊过这个称呼,喊出来喉咙苦涩,万般感慨。
萧凌一直看着她,在等她的下一句话,萧依依正轻蹙着秀眉,还在思量着如何开口。萧凌的眼中却一下子浮上许多的感慨,上次她随她母亲过来请安,那么没礼貌,他也没有正眼的瞧过她,印象中这孩子离他最近的一次,也就在她出生一个月以后的满月酒上,记得那一天明玉鸾一直将她抱在身边,期许他能多看她一眼,他看过了,短短的看了一眼,她那时还很小,粉粉嫩嫩的一团,模样清秀可爱,惹人怜惜,可那时,他心里就只有对她母亲无尽的恨,这小小婴孩丝毫不能柔软他已死去的心,那样的恨,悠远而深长,一直连绵到了如今,如今再看,这个孩子居然已经长成了这样美貌的大姑娘,可他这个做父亲的……他心底涌上一丝清苦的怜惜和内疚之情。
“爹,女儿求你,不要再让母亲和姑姑干粗活了。”萧依依乞求的看着萧凌,从前她从来不会向谁露出这样的目光,可自从重新回来,又知道那么多事情以后,她渐渐也学会了妥协。
萧凌眉头一动,听萧依依一开口就提到明玉鸾,心里立刻席卷出厌恶之情,他皱眉道,“为父认为这个惩罚很妥当,你母亲没有好好的教养你,让你和筱蝶发生冲突,还将她给推了下去,现在筱蝶的双腿好不容易恢复了直觉……”
“爹。”她居然将他的话打断,萧凌吃惊的看着她,萧依依大胆的直视过来,对上他的目光,继续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好,就算是我将冯姨娘推下去,那也是我的错,为什么要牵连到娘亲的头上……”她说着说着内心开始不平静,许多的委屈,许多的苦闷,一股脑的就要都说出来,声音也变得渐渐哽咽,“我知道你恨娘,可这些年,你对她,也该恨够了……爹,死者已矣,你何苦为一个已经过世那么多年,早已尘土如风的人,而继续折磨母亲折磨自己呢……”
萧凌霍然起身,万万不料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他攥紧了拳头,心里那些埋藏的回忆,一下子就破土而出,疯狂的占据了他的思绪,再看眼前,这个女孩儿,一双倔强闪动着异光的眼睛,他的眉头拧得越来越深,他好像又跌进了多年前的噩梦里,对,这孩子长得不像他,那眉目轮廓,倒是像极了当年的佟太后,尤其是那一对丹凤眼,俨然就是明氏皇族的徽征,萧凌狠狠捶打了一下桌案,如果时光能够倒退回当年,他一定不会选择隐忍,受制于他们明氏的人……
“爹?”萧依依被他这突来的举动吓了一条,萧凌变幻莫测的脸让她感到十分不妙,果然下一刻萧凌就挥手摔了桌案上的茶具,那噼里啪啦的声响更让人心惊,萧依依也站起身来,连连后退,因为萧凌正在步步向她逼近,可她还没来得及退到墙面,萧凌就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他眼里闪动着巨大的愤怒,她不明白,那是从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中,所窜出来的大火。
“你闭嘴!!”萧凌对她大吼,萧依依懵然,父亲那双眼睛,仿佛看着她又仿佛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在看着谁,“要不是你们……她怎么会死??是你们逼死了她,是你们……是你们……”萧凌的力气越来越大,他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萧依依开始拼命挣扎,最后萧凌终于松开了手,萧依依靠着墙面滑落在地面,得以空隙她开始大口的喘着气。
萧凌踉跄的退后几步,他从一个遥远而可怖的短暂梦中惊醒,面前是女儿唇色惨白的模样,他看着自己还在抖动的双手,心里涌上了太过复杂的情绪,他做了什么……他差点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萧依依扶着墙面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她终于对今日过来这里的行为感到悔恨,她冷眼看着萧凌,那目光,怎么会是一个女儿看待父亲,她说,“原来除了母亲和姑姑,我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
“有。”萧凌看着她,他充满讽刺的说,“你还有很多亲人,当今圣上是你的亲叔叔,他的儿子,那些尊贵的皇子们,他们都是你的表兄弟,可惜……他们都困在那皇宫里,”他说到这里,居然带着笑意,眼神却很森冷,“就像你,被困在这府上,一样。”
萧依依失神的从萧凌的书房里走出来,她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走在空荡荡的回廊,举目望着空荡荡的前方,从今往后,母亲和姑姑要怎么办,她还能依靠谁,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萧凌那番冷到了骨子里的话,可他说的没错,当今圣上明扶匡的确是她的亲叔叔,当朝太子明烨希是她的亲表哥,如果他们能稍稍顾念一些亲情,母亲和姑姑就……萧依依摇摇头,她又在想这不着边际的事情了,他们,也早该忘了母亲这个被赶出皇室的公主……压根都不知道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