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弱随时易势,更易确保忠诚。上头的人不要下面有「大哥」!也不要下头每天相互争打,他们要「乱中有序」。唯有听上命,方能留小命。帅金藤轻轻叹息,反正自己绝无贰心,上面的人要怎麽整治自己,一切随他去。
想著想,六只镇墓兽已然垂下脸面,各自打坐,想来认出了自己。帅金藤放下心来,便从炉口行了进去。炉门很大,倒也不必弯腰,只是炉心便在眼前,自须加倍谨慎。
面前一片黑暗,帅金藤留意脚步,口中默默计数。
一二三,跳。嗖嗖两声锐响传过,大批寒刀利刃从走道刺来,身前身後,上下左右,全是飞舞寒光。帅金藤闭上双眼!如舞蹈般向前行进,却在间不容发之间躲开机关。四五六,停。他忽地凝
步不动,一道栅栏由天坠降,距鼻端前不到一寸,轰然摔落在地。
这就是炉心关卡,除了帅金藤与「上头的人」,无人知晓如何进来。
帅金藤嘘了口长气,一切完好,唯独栅栏慢了点,机簧老旧,恐怕得换上新的。
推开密墙,拉动了绞绳,将栅栏稍稍升起,跟著矮身爬了进去。这里就是炉心了,帅金藤打亮了火摺,察看自己十年来的艰苦宿命。
那是一大块黑布,罩在棺材也似的东西上头。
若说彩霞凤冠是新娘的盖头,这块黑布无疑是恶魔的法冠,把可怖骇人的鬼脸隐藏起来。
幽暗的火摺照下,面前的阴森让人不自觉地怕。帅金藤虽不曾揭开黑布,但他心里明白,黑布下的东西是魔王的权杖,也是足以抗衡朝廷的法器。四个字……
业火魔刀!
魔物出土以来,便给〔客栈」盯上了,随著客栈日益壮大,十年下来,这东西也守护得如同铜墙铁壁。无人知晓世间有这玩意儿。他们不只要守住魔物,还要严防消息走漏,先是栽种树林,再来装鬼吓人,所有从事者一率不准与家人联系,便如开凿帝王陵寝的苦工,一切低调?绝不泄密。可怜帅金藤为了看守这东西,由壮年入老年,人生全耗在那个吩咐上头。
「唯机密恒为机密,方保朝权於不坠。」北京的大人物这样交代自己。「大家辛苦了。」
十年不得返家,孩子是否长大也不知晓,妻子是否守贞也不知晓,长年陪伴自己的只有寒风冷月,以及这样苦中作乐的三个字:「辛苦了……」
恨……我要杀……杀死……杀光……
帅金藤热泪盈眶,双手紧紧握拳,便在此时,黑布下的魔物似在低吼什麽,彷佛在呼应自己的悲愤。帅金藤呼呼喘息,他想一鼓做气冲上前去,拔出魔刀,从此成为一代天骄
……
後背撞在墙上,帅金藤掩面喘气,每回都会这样,只要靠近魔刀,即便胆小如鼠的自己也会突生热血,整整十年,帅金藤不只一次想掀开黑布,瞧瞧「魔刀」的真实模样,他想明白,这柄与「神剑」一母所生的「魔刀」,究竟有什麽神通法力……他更想弄明白「上头」的用心,何以他们忌惮这柄刀,却只派重兵看守,却不下手毁去……
「管他的……我只是个小人物……」帅金藤有脑子、没胆子,正是「上头」最疼的宝贝。他叹了口气,臂膀上的烙印可以成就他,也能毁去他。「师」字头上已经少了一撇,想得太多,难免「帅」字脑门再来一刀。
擦抹了泪水汗水,查过了炉内,便又退了出去。今晚已经巡了第六回,可以稍稍歇息了。
沿著原路走了回去,忽然之间,赫见雪地里自己的足迹有些奇怪。好似比寻常深了六分。帅金藤眨了眨眼,蹲身望地,赶忙拿出铁尺来量。
帅金藤是个毫不爽利的小气之徒,素来怨天尤人,心中每多埋怨,似他这般人,为人必量窄,处事必计较,不过也是为了他锱铢必较,眼里不容沙,「上头的人」才会派他过来。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反过身去,留意自己的足迹。
帅金藤趴地察看,细目瞧了瞧,忽然咦了一声,赫见自己每一步脚印中,都还有著一处较小的印记,那踏痕轻缓,直似无迹可循,他揉了揉眼,赶忙朝树林望去,惊见林中另有一行淡淡的脚印。这行印子极缓极微,一路从林间穿出,与自己的脚印会合,之後便消失无踪,朝炉门而去。天边雪花降落,只要自己再迟片刻,这道印子便要给掩去了。
大事不妙,一切线索看来,这意味著……
有人跟在自己背後!
老天爷!自己武功高强,六只「镇墓兽」听力过人,能够亦步亦趋守在自己背後的人,那是什麽样的轻功?他吞了口唾沫,急忙转过身去,正要去喊下属,赫然间,却是停住了。
面前站著一人,这人与自己一样,并无五官面孔。只是不同於黑面罩,那是张人皮面具。
籍著星光去看,这人身形瘦削,腰间悬挂一柄长剑,身穿青袍,夜色里看来如同僵尸。
帅金藤全身发抖,对方若要杀他,适才至少有一千个机会下手。电光雷闪之中,帅金藤也已拟定了对策,他缓缓摸上腰间,扣住「六血铁筝」的机关,正要提声狂叫,向属下示警,那身影迅即探手,扣住自己的脉门,跟著身影向後轻飘,将他带入了炉门。
飕飕……走道间的机关接连发动,那人全数闪过,好似还行有馀力。看这人一路跟在自己背後,如影随形,所有布置机密全被此人掌握了。
两人来到了炉心,彼此面面相觑,帅金藤惊恐不已,他压低了嗓子,问道:「你……你想杀我?」那人轻轻笑了笑,面具下的目光从容不迫,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帅金藤嘶哑喘息,斜目朝棺材也似的大黑布瞄去。他虽然没有说话,但这一眼已道尽了一切。那人淡淡一笑,道:「谁说我要劫刀的?帅先生,您会说出这话,十之八九没瞧过那柄刀。我说得对么?」帅金藤咦了一声,正诧异间,黑布轰然而落,十年来隐藏的魔物陡地现身,占满了自己整个视线。
魔王的法器就在自己面前,帅金藤全身震动,耳中嗡嗡大响,拿著血筝的双手不住摇晃。听那身影含笑道:「为何你们大掌柜不毁掉这柄刀,我也拿不走这柄刀。这下你懂了?」
倘若魔王降临此地,亲手取回宿命中的法器……帅金藤缓缓点头,目光极见悲怨。
十年镇守期限将过,熬了三千多个日子,却是这样的下场等在面前。魔刀出土的刹那,自己与那两百名属下一个也不能活,全数要成为祭品。
「你别怕。我家总帅不在此地。」人皮面具下的声音平平淡淡:「我今夜不会杀你,也不会硬闯门口那六道阵,我只是来瞧瞧你们的布置,看过便走。」
「为……为何……放过我?」帅金藤有些愕然。
「为了大家著想。」那身影淡淡地道:「杀了你,你们的防备必然转紧,除了饶上一条性命,我又有什么好处?好容易十年换防期限将过,咱俩打个商量,我不动你,让你平安交差,你也当我没来过此地,好么?」帅金藤牙关发抖,他知道对方在引诱自己,慌声道:「你……你要我蒙混过去……」
那身影微笑道:「何必用这两个字儿?你们客栈的人全是心狠手辣之辈,你把消息往上报,除了证明自己是个废人,惹得满门遭殃,又有什么好处?不如你现下安安静静地闭嘴,省得为自己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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