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影一晃,接着就听到燕京人大叫一声,摔向一边。而这时高云轩也已经腾空而起,跃起的同时他胸腹用力,人已经像向后弓起来,就要把这聚集了全部力量的一棍向敌人劈头打下。
“哈。”那个年轻甲士嗔目向扑过来的高云轩喷出一声怒吼,双眼也骤然瞪圆,虽然有无数次格斗经验,甚至还上过战场。但在那一瞬间,高云轩好像感觉对方眼中射出的厉色变成一种有形之物,和对方的吼声一起撞到自己脸上,而且来势凶猛好像力量大得要把人生生推开一般,魂魄被因为这一瞪而动摇了。
甲士刚刚正手一挥马鞭把燕京人砸了出去,在他瞪视高云轩的同时,马鞭已经反手闪电般的抽了回来,撞在高云轩的肋下。手中的木棍脱手飞了出去,人如同陀螺一般急速转了几个圈,然后一头摔向地面再也爬不起来,连呻吟声都微不可闻。
“这是大将!”看到师兄扑地不起,邢至圣目瞪口呆地盯着对面的五个顶盔贯甲的武士,刚才他和高师兄得出类似的的判断,那就是对方是武将的亲卫,不过他还认为这个年轻的带头人可能是亲卫的指挥。不过现在邢至圣有了新的判断,因为他看到那些扬州绿营都换上了一副献媚的嘴脸,而且对方身上骤然生出那股杀气时,虽然距离很远,一瞬间邢至圣都有身体发软、四肢僵硬的感觉。
“真不堪一击。”为首的铁甲人意兴萧然的说道,他身后四个卫士中的两个快步走向前方,他们没有去制服已经退到墙角、一脸骇然的邢至圣、吴月儿等人,而是把那个倒在将领脚前的燕京人从地上揪了起来;位于他左面的铁卫把刀换了一下手,然后两个铁卫从两旁一人擒着他一条胳膊,把他夹到了武将面前。
这时两江绿营的已经把这个人的腰牌从地上拾起来,恭恭敬敬地奉到武将眼前,被俘的这个燕京人和他官衔相同,而且也都是一省的提督标营亲领,而且对方是马兵千总而他是步兵千总,论起来对方还比他稍高。
“直隶提标马兵千总?”武将冷冷地问道,还讥讽了一句:“如此不济?”
被俘的绿营军官三十五、六,正处壮年,他本来垂着头,闻言不禁抬起头,怒道:“没吃饱,手里没刀,有种让老子披甲再战。”
“你不是对手,太差了。”武将哈哈一笑,全然没有把对方的挑战放在心上,接着他就伸手去指还在地上趴着的高云轩:“这又是什么杂碎?”
“启禀周将军,他们是山东义军。”司马平见过这位武将,知道他是邓名麾下大将周开荒,他赶快凑到周开荒身后小声报告道。
“他们是山东绿营!他们自己说的。”远处抱着伤腿的段庚辰也大声嚷嚷。
“怎么可能是山东绿营?”周开荒嗤笑了一声,他一门就看到了远处全身戒备的吴月儿,因此本以为这是同情清军的本地江湖人士:“不过他们怎么和你们打起来了?”
“他们认定我们是清兵,”司马平一心给周开荒留个好印象,急忙解释起来:“嗯,没错,我们就是清兵,但他们不知道我们身在清营身在汉,所以就认定了我们是坏蛋,这几个燕京佬才是好人。”
“而燕京人向我招呼,这白痴就以为我也是坏人。”周开荒微微一笑,听到这里他已经完全明白:“既然是山东义军,那我就带走了。”邓名交代过,若是有山东义军出现,立刻带去见他。
不过张俊乾他们还是有些糊涂,司马平就转过去和两江绿营的人仔细解释起来,至于在边上瞎嚷嚷的段庚辰,司马平知道一时片刻根本说不明白所以暂时不去搭理他。
远处几个敌人到底在说什么,邢至圣根本听不清,就算距离近他也听不懂扬州话,吴月儿抱着受伤的师兄,这四个山东人退到了角落里准备做最后拼死抵抗。因为敌人没有立刻逼上来,他们就又一起向远处的高云轩望去:后者这时已经能一点点地把气吸进肺部了,刚才那一马鞭打得他半身麻木,好像连呼吸都做不到了。
高云轩距离周开荒的距离并不远,刚才后者问出那声“直隶提标马兵千总”时,动弹不得的高云轩还以为周开荒实在讽刺对方的冒充太拙劣了,但联系后半句好像又另有所指。
虽然江南话和四川话都没法懂,但周开荒和司马平那三言两语还是用的官话,尽管带上了四川和江南腔,但痛楚中的高云轩模模糊糊好像听见他们说自己的同盟就是真的清兵。
“如果他们是清兵,那对面就是明军了?”高云轩虽然呼吸时火辣辣地疼,但仍竭力嚷了一声:“我们是山东义……”
喊到这里,高云轩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又变成了倒抽凉气声。
这嗓子提醒了躲在墙角的邢至圣,他飞快地琢磨师兄的用意,突然恍然大悟,既然逃不掉,那自然只有威逼利诱一条路了。
“我们是山东义军,”邢至圣在远处大喊道:“对面的赢爪牙听好了,我们是奉于七于爷之命给保国公送礼去的,保国公已经知道我们来了,要是你们敢动我们一根寒毛,保国公就把你们杀个精光!”
周开荒已经向前迈步,打算去和对方打声招呼,不过邢至圣的凶恶威胁让他楞了一下:“送礼,送什么礼?”
“是啊,送什么礼呢?”邢至圣也被问得愣住了,他身上就几两碎银子,仓促之间也没有地方去寻找适合保国公身份的礼物;不过邢至圣素有急智,更看到对方的动作一滞,意识到了敌人心中的犹豫,他不敢斟酌太久,忙冲着身边的吴月儿一指:“山东美女一名!”
周开荒背后的一个卫士面露讶色,嘀咕道:“提督什么时候有这名声了?应该是送给穆中校的吧?”
而另外一个卫士则认真地大量了下吴月儿,对方满脸黑黄,还有做出来的褶子:“这就是山东美女?”在第三次东征前,有很多人山东人拼命地说山东妹子的好话,而这个卫士也是一个心怀憧憬之人,但现在则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那不美的得是什么样子?”
……
“你们是明军。”邢至圣蛮有把握地对张俊乾说道,误会总算解开了:“那你们为什么打我们?”
“我么不是明军。”张俊乾冷冷地说道,他是江南督标步兵千总,不过这个身份没有必要告诉一个侠客。
“那你们是明军。”邢至圣指着司马平说道。
“我们不是明军!”不等司马平回答,不远处抱着腿坐着的段庚辰就抢先答道,他愤怒的目光依旧在吴月儿身上盘旋,在他看来这种悍妇活着就是浪费粮食,唯一的用处就是剁了包馒头:“明明是你们先打我们的。”
“但你们也不是清军,对吧?”邢至圣感到自己有有些糊涂了。
“我们就是清兵。”司马平叹了口气,他又发现一个和段师弟智谋相当的人物了,顿时全身被一种熟悉的感觉所笼罩,那是一种“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的绝望感。
“那他们是明军?”邢至圣脸上又都是迷惑了,他最后指了一把周开荒:“那他们为什么不打你们?你们不是清兵么?”
司马平沉默不语,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师弟,他没有帮对方理解这个宇宙的义务,而段庚辰仍在愤怒地反驳:“谁规定明军就一定要打清兵了?你家的规矩吗?”
这声反驳让司马平又轻叹了一声,但邢至圣脸上的迷惑却散去了一些,好像段庚辰的逻辑正是他能理解的哪一种:“在山东就是这样。”
“可这是江南,不能按山东的规矩来!”段庚辰的咆哮声越来越高,兄弟正在帮他小腿打夹板:“江南的规矩就是见了北佬就打!”
“哦。”完美的解释,邢至圣关于刚才那些怪事的疑问都迎刃而解,再也没有任何迷惑。
……
留在店里的除了斗殴的两群人外,还有刚才那个读书郎,刚才打成一锅粥的时候,他曾为之说情的几个人夺路而逃,而把他们带着的小孩扔在身后。结果为了保护这个小孩,读书人也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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