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阿兴就回来了,他叹了口气说,“这下,依依姑娘要倒大霉了。少爷要回去救她么?”
萧世宇付了银两,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胭脂瓶,冷漠的说,“那就由着她去吧,回到这个家里,总要吃点教训……才能长记性。”
今日一早,许宛如就去了萧依依的厢房,说是西南边的池子里荷花都开得分开姣好,这便来约她去园子里赏荷,萧依依本来没有这个雅兴,可经不住许宛如的软磨硬磨,也只好答应。
这一路上许宛如虽与萧依依像往常一般说笑着,可那心里,却像滚进了油锅一样的煎熬挣扎。她完全料不到昨夜王绯会对她说着那样的话,她更料不到的是,她竟然被她说得动了念头。
昨天母亲来到她的房间,拉着她的手谈到了她的婚事,谈着谈着就抹起了泪,这些年寄人篱下的日子已经让母亲分外难受,虽蝶姨待她们还算不错,可毕竟时刻都要看人脸色过活。母亲不是那样谄媚的人,可为了她能嫁个好人家,也学会了讨好蝶姨和老太君,原本母亲的意思是让萧书墨娶了她,这表哥与表妹成亲,更是亲上加亲,再则她也不必出府,母女俩往后也方便照应,可母亲到底不了解蝶姨的心思,蝶姨一心巴望着他儿子娶回来的是个金枝玉叶,要多尊贵就有多尊贵,又怎么会看得上她,说收了她做个小妾吧大概也未尝不可,只是到底亲戚一场,这么做又觉得不太合适,蝶姨那样婉转的跟母亲说着,母亲再傻也听明白了,既然这头无指望,若是能嫁给长公子,那也是好的,母亲这样一提,蝶姨的脸色就变了,她说筱云啊这些年我是怎么待你和宛如的,你该比谁都明白,虽不指望你报答我什么,可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蝶姨这样的反应,都是她和母亲没有料想到的。
王绯那番话,再怎么不愿承认也好,她说的就是事实。若是没有蝶姨的支持,她想嫁给萧世宇,简直比登天还难,王绯分析得也很对,其实将她嫁给萧世宇,对蝶姨来说不过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要说不可,也没到绝对的程度,但总得她做点什么,让蝶姨能心甘情愿的牺牲一下这面子,才行吧?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只要她答应了,既能讨好蝶姨,王绯也会为了自己而偏帮她一把,看出她的顾虑,王绯又说,四姑娘的处境和你又不一样,她母亲再怎么失势,她也有萧世宇疼着宠着,可以依仗,将来她大哥必定会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现在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牺牲这么一点点又算的了什么,这些年你对她们母女够照顾的了,也是时候该她报答。
王绯这么一说,许宛如似乎觉得已经再无第二条路可以选择,她害怕极了。害怕再这么下去,蝶姨会给她随意找一户人家,将她给嫁出去,那么她这一生,和他,就再无指望了……
“宛如姐,你怎么了,你发什么呆?”萧依依伸手在许宛如面前晃了两晃,许宛如眨了一下眼,再看着萧依依,想着王绯说的那些话,心里的内疚之情一下子就减退了许多。萧依依以为她是看荷花看的出神,也没多想,太阳渐渐高升,塘子这一块也不似方才的凉爽,光线刺眼也热了起来,萧依依再无心情赏什么荷花,提议说回厢房去坐坐,许宛如却赶忙的抓住了她的手,生怕她走掉的样子,萧依依有些诧异。许宛如只好笑了笑,说去边上的凉亭坐坐。
到了凉亭,许宛如也不再拖沓,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就对她说,“其实,今天是蝶姨约你过来这里的,她想跟你和好。”
“什么……??”
“是真的!”许宛如瞧见萧依依的反应她立刻着急起来,她抓住她的手,都让萧依依吃了疼,哪里知道许宛如这样的担心不是为别人却正是为了她自己,许宛如看着她,目光是那样的恳恳切切,“你也想母亲和姑姑能过上些安宁的日子吧,难道要这么争吵一辈子吗?听我劝,就当是为了玉姨,既然蝶姨有心和好,你就给她一次机会,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呢?”萧依依听了看着她沉默,许宛如知道萧依依已经是被她说动了,不然以她的性子,她若不肯,必定起身掉头就走的。
又过了一会儿,就看见了冯姨娘,她站在亭子下边吩咐丫头在台阶那里候着,手里提了个篮子就过来了,萧依依眼睫一闪,她那样的女人也会露出似乎温婉的笑容来?这就和许宛如都站起了身,冯姨娘已经走到了亭子里,许宛如先和她打了招呼,萧依依还站在那里打量着她,似乎在猜度她的转变,这时冯姨娘先对她笑了笑,“来,都坐下,我带了点心和凉茶呢。”
都坐了下来以后,冯姨娘直起着身板,内里穿着硬邦邦的马甲,坐着实在不舒服,但想着不到一会儿就能给这贱丫头重重一击,还能让儿子与她彻底决裂,忍一忍这样的难受简直是太值得了,就算萧依依还是摆个臭脸,她现在也丝毫不计较,还主动为她张罗茶水点心,不做得逼真一点,她又怎么会上当。
“依依啊,你可能会觉得很意外,我……我就直说了吧。”冯姨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面上又浮出些许的忧伤,道,“你也知道,前天夜里我打了书墨一巴掌,我一向最疼的就是他,小时候任他再皮,我都舍不得动他一下,这次……真的把我的心给打痛了。”冯姨娘边说边观察萧依依的反应,她正淡淡的笑着,冯姨娘也和煦的笑着,心里却巴不得她们那一房的人,统统去死。
冯姨娘继续感伤的对她说,“这几天我想了很多,这么些年,我和你母亲争来争去,争到头,也没争出个什么名堂,反倒是让儿子越来越疏远我了,书墨说的对,关起门来,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和书墨更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书墨想对你好,那都是天经地义的,我那样对你们,不是让书墨为难么,我想通了,往后啊,我要跟你们相处和睦,就算是为了我儿子也好,多为他积点福气。回头也约你母亲出来,大家都在一起坐着,好生的吃顿饭。”
“如果姨娘肯这样想,那是最好的。”问题是她哪会转变得如此飞快,萧依依一边装着被她说动,其实也没有卸下防备,心想着冯姨娘这是在搞什么鬼,一定,要弄个清楚,隐约浮上不祥的感觉,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许宛如心情沉重可嘴上却开心的说着,“那可太好了,往后都是一家人,谁也不分彼此的。”这就三个人又简单的聊了些,吃了点心又喝了凉茶,分明各怀心思气氛却仿佛不错。
一会儿,冯姨娘看了看天色说,“我也该走了,书雅那孩子还等着我教习她学习绣线呢。”站起身,身子摇摇摆摆了一阵,许宛如扮作惊慌的过去扶她,冯姨娘虚弱的摆了摆头,说,“这些天想着书墨的事儿,心都绞成了麻。”萧依依听了这话也就不能再坐视不理,只好去到另一边,搀扶着她一把下台阶。“我去收拾一下点心。”许宛如找了个借口,转头又回到了亭子里,这时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才下了不到一半的位置,忽然冯姨娘抓住萧依依的手按在她的胸口上,萧依依还没弄清楚状况,耳边就听到尖锐的叫喊“啊!不要推我!!救命啊!!”
接下来冯姨娘竟然自己倒在阶梯上,向下滚去,一直滚到台阶下,停下来,一动不动。
这一日,府上又闹翻了天。
冯姨娘大哭大叫的似乎希望把整个府邸都给弄垮,请来的大夫是常来府上看病的李大夫,李大夫说是要屏退全部人等单独会诊时,萧依依就明白了,这个局冯姨娘还布置得挺深,老太君把全部的人留下却独独将她们母女三人遣回了自家院子,可都知道,她这次是大祸临头是跑不掉了,她怪自己太大意,她责怪自己的同时,也迷惘了起来,她一向谨慎的,今日若不是因为宛如,她也不会……不,萧依依摇了摇头,宛如一定也是被冯姨娘给欺骗了,她绝不可能出卖她。
只是萧依依没想到的,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母亲,姑姑,居然……不肯相信她。不管她怎么解释,母亲却和那些人一样,一门心思的认定是她将冯姨娘给推下去的,她再说什么,母亲也不再理她,坐在位置上默默的泪流不停,浅红姑姑连声叹息,眼眶也是红红的,萧依依这才初初尝到,绝望,是个什么滋味。没错,她是恨冯姨娘,那样尖锐的对待她只因为她不想母亲姑姑受到她的欺负,可这并不表示,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又过了一会儿来了两个管家娘子,说是老太君要召见萧依依,明玉鸾紧张的站起身子,不管女儿犯了什么错她总要挡在她前头的,也要跟着一同去,另一个管家娘子却吩咐,她与浅红要随她一道。
“要把我母亲她们带去哪里?”萧依依警惕的问。
那管家娘子讽笑了一下,难道老太君还会让她们两个去享福?冲她瞟眼道,“四姑娘您自身都难保了,还能顾得上谁。”
这便分了两路。
离开母亲她们之后萧依依的心里越来越发冷,原本以为她长大了该是她保护母亲,再不需要她的庇护,可真正离开她们让她独自面对那些风风雨雨……她仍是会害怕的。
萧依依咬了咬唇,又问,“大少爷呢?他回来了没有?”
走在前面的管家娘子转头来,幸灾乐祸的挑了一下眉,“大少爷今日要去厂子亲督炒茶,晚上还不知回不回得了。”
管家娘子领她进房时,她看见冯姨娘的床榻边围着许多的人,那李大夫正苦愁着眉头为冯姨娘号着脉,身边坐着一言不发的老太君,许宛如正和冯筱云一起拧着帕子打着杂活,忙起来似乎没工夫注意到她的到来,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站在那头的是萧书墨,收到家里人送的口讯后他立刻从临近的茶田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