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厢房里妇人低低的啼哭声不断,隐隐约约的持续了几个时辰,府上的下人们都在传着四姑娘怕是凶险万分了,这件事是明明白白的,可谁也不敢将这事情与萧家二少爷挂上钩,只是传着,活不成了。
那厢里,明玉鸾抱着孩子泪流不停,冯姨娘搂住儿子萧书墨退站在一旁,挡在怀中一心的维护着,萧书墨的脸上写满惊惧不安,隐约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萧凌还是一语不发,沉默的坐在位置上,没发表意见,也没有斥责萧书墨的不是,这让明玉鸾的心凉到了极点。心里惦记着孩子,宴席一结束她就急着去找奶妈子,这才晓得孩子是被萧书墨给带走了,她才要慌着去寻孩子,不料就有个小丫头抱着她女儿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明玉鸾的眼泪渐渐淌不出来了,如果这是她孩子的宿命,她绝不承认,绝不!
老太君一脸沉凝的坐在榻前,问着为孩子检查的医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有救还是没救??”心想,才摆了满月酒,就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个孩子怕是煞星,真是不吉利,但如果就这么去了,只怕落人闲话。
“回老夫人。”医大夫面露难色,“孩子待在雪地上太久,发现的时候太迟,寒气入了五脏六腑,这额头上的高热如果不退下,身子暖不起来,怕是,怕是……”没往下继续说。
老太君一时沉默。
明玉鸾身子狠狠一颤,她放下女儿,疯了一般的翻身坐起,冲到冯姨娘面前,“赔!!你赔我的女儿……我的儿啊……儿啊……”干裂的声音,哭嚎着,却没有一滴眼泪。
知道她是要拉扯怀中的萧书墨,冯姨娘也吓坏了,用整个身子将打着哆嗦的儿子给护住,扭头振振的囔着,“做什么!关书墨什么事!这事儿都是那奶妈子的过错,书墨他一个小孩子他能懂什么呢,奶妈子不把孩子给书墨不就什么事都没了?”本来是寻个借口,却越说越在理,有点发虚的声音也逐渐提高,“奶妈子没照顾好四姑娘,这责任哪能往书墨身上推呢,莫非小孩子在外看了皮影戏,回家拿着木棍喊打喊杀,做下人的就真该为他杀人了么?”冯姨娘一番话,说得好像她儿子受了极大的委屈。
这时老太君已经喊人将明玉鸾拉开,明玉鸾喘着气,面色煞白,竟然痴痴的笑了,老太君以为她是疯了,疯了也好,到时候正好有理由将她逐出府,送进专门收押疯人的塔里去。
“再说了,也许是四姑娘自个儿没那个享福的命,难得生在了这样好的萧家,却命底太薄……”冯姨娘不依不饶,可这几句话,正说到了老太君的心坎里去,这个祸水薄命的,活下来会不会连累萧家的福祉。
“他们怎么说我都可以不理。”这时明玉鸾开了口,老太君诧异了看了她一眼,原来她没疯,疯掉的人,眼睛里不会出现这样平静又凌厉的光。
“我只要你一句话,”明玉鸾定定的看着萧凌,“一句话……”
萧凌听罢眉头促动了一下,动了动唇。
“都是命。”他忽然喃喃的说,像是说给她听,又似在自言自语,“人都是争不过命的,你想挽留的人,老天爷偏要带走……怨不了谁。”她听懂了他的话!他是在说,当年她害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却活了如今,今日的她就不该埋怨他儿子害死了她的女儿。
莫非真是报应……报应。
她眼中的凌厉渐渐退下,终于只剩下沉寂。
老太君又对冯姨娘吩咐道,“将奶妈子逐出府,让管家对下人们的管教也多上点心,莫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冯姨娘忙应“是”,知道老太君这是在息事宁人,那颗不安的心这下就彻底的安定下来,早就该想到是这样,莫说老太君怎么舍得拿她宝贝孙子的命来换这贱丫头的命,就是惩罚他一下,也于心不忍,一切罪责都担给了奶妈子,这样想了,心里越来越开阔,又免不得几句假惺惺的话,说道,“姐姐,你也莫太伤心了,孩子没了,总还会有的,说不定下次姐姐就能得个胖小子……”下次,哪还会有下次,能怀上四姑娘这一胎都是她不要脸的趁夫君喝醉了酒,才有机会,通过这次教训,从今往后,她会将她看得牢牢的。
拨了一帮丫头婆子在厢里伺候,吩咐了抓药的抓药,熬汤的熬汤,务必好生照顾,也算是尽了心了,老太君感叹了自己的仁慈,这便起了身来,冯姨娘忙过去殷勤的搀扶。走到门外,忽然内里传来一声尖锐秫人的叫声,喊着,儿啊,娘要你活下去……活下去……老太君皱了一下眉,加快了步子离开,头也不回。倒是萧书墨,心有余悸的低问,妹妹是不是真的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冯姨娘狠狠瞪了萧书墨一眼,“你那妹妹的命数,自有老天爷看着,要你瞎操个什么心!”要撇,就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
不料萧凌忽然顿住步子,那回头的目光,看的冯姨娘心里头一跳。
“若是依依就这么去了,你便带着书墨去寺庙……自省三年。”
四月,院子里的春花结了一片又一片,满院的花香和着暖阳,连空气里都充满了懒洋洋的味道,这样的大好晴天,气候闲适而舒畅。
偏廊边不断传来丫头焦急的喊声,“四姑娘……四姑娘快出来啊,别跟奴婢玩捉迷藏了……”这么喊了许久。
萧依依躲在最大的一根廊柱边,伸出个小脑袋,就瞧见负责照顾她的丫头白芷慌慌张张的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她捂住嘴笑了笑,轻手轻脚的从另一边,白芷看不见她的方向溜跑了去。
这回廊七拐八弯,中间有好几个分岔口,小丫头却十分认得路,毫无迷糊的在廊子里穿梭着,她还特地选了一条有些远却鲜少碰上人的路,她虽年纪小,却也懵懂知道,这府上许多人,都不喜见着她与他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