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第二章 小水滴(5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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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定远开始发抖了,饶他真龙之体,身负万斤之力,此际手臂却震颤不休,巩志使了个眼色,高炯等人尽皆行来,一同搀住了伍定远,巩志更站到上司身侧,陪他一齐拉出了满弓。
巩志的心意很明白,他要陪大都督一同下海,这个罪过伍定远一个人承担不了。
伍定远喝喝喘息,几番使力,却都拿不住弓矢。余波所及,带得巩志左摇右晃,连站也站不稳了。眼看饿鬼越聚越多,那孩子走得更快了,北关死士却殊无举刀之意,人人低头垂手,毫无斗志,偏偏大都督硬是拿不稳小小一枚弓矢,众参谋惶惶不已,正想着如何劝说,突然后方传来一声大吼:伍定远!
蹄声隆隆,百来匹快马簇拥一名亲王,疾驰而来,正是勤王军大都督到了,他驾马闯入正统军本阵,怒道:伍定远!你说得一口好兵法!什么战阵之中,宁死不负落单弟兄!你自己说!正统兵纪第二条是什么?
徽王朱祁驾临本阵,破口大骂,正统军上下岂容外人造次,双方已在推挤叫嚣,徽王爷隔在人墙外,大声道:伍定远!将者卒之先!朝廷打了十年,拾掇不下一个小小的怒苍山,就是因为你这混蛋!你的下属个个杀人如麻,你还在这儿装好人、假惺惺、学那妇人之仁?你还有脸去见为你战死的弟兄吗?
将者卒之先。身为全军大将,不能身先士卒,则军士惑矣。不能鼓舞三军,反夺其志,则军士疑矣。三军既惑且疑,焉能不败?
饿鬼们越发逼近了,人人脸上含笑,带着光辉希望,北关勇士则是噤默以对,犹在等候上司的号令。一片吵嚷叫骂中,伍定远突然叹了口气,道:算了。
高炯等人微微一怔,还待要说,巩志却拉住了同伴,示意众人向后让开。
伍定远沉默半晌,慢慢提起了大弓,拉满了弓弦,对准那名孩童。勤王军将士见状,莫不大声喝彩:好样的!不愧是当今武神!果然是天下人的榜样!高炯等人怒火上升,将一干闲杂人等驱赶出去,巩志则是一语不发,默默侍奉在旁。
地狱之门开启了。阳光照下,晒在身上暖呼呼的,伍定远眯起了眼,轻轻呼出一口气,正要松开手指,陡听远方传来一声叫喊:伍——捕头!
伍定远浑身震动,这熟悉之至的嗓音,彷佛出于一位故人之口,他张大了嘴,猛听崩地一声大响,弓弦松开,这箭还是离弦而出了。
伍定远啊地一声,声音带着痛楚,眼看来箭势道刚猛,便要将幼童钉死在地,说时迟、那时快,天外飞来一条马鞭,卷住那孩童,一拉一扯,将之抛上了天。那孩子还不及放声哭叫,半空伸来一只臂膀,已将他稳稳抱住。
来箭射了个空,钉于地下,直没入羽,足见箭上所附真力何其浑厚。众人大惊失色,还未说话,却听人海里传来苍凉嗓音,低声道:伍定远。伍定远愕然抬头,却见鬼海中立着一匹青骢马,体态巨广,驮负一位十尺神将。众将齐声呐喊:陆孤瞻!
陆孤瞻现身了,他骑于马上,背对人海,于千钧一发之刻抛出马鞭,救下那孩童的性命。
来人!徽王爷拍马奔驰,厉声道:拿下陆孤瞻!
怒苍元老现身,众将再无一分犹豫,人人发声呐喊,或驾马、或拔刀,便要群起而攻之。
大军即将合围,陆孤瞻却是不以为意。只见他怀抱孤雏,立马于战地正前,俯身遥问:伍定远,八十三之上,再添一数,可知为何?
伍定远张大了嘴,竟是为之语塞,陆孤瞻笑了一笑,自问自答:不过是多杀一人而已,对么?伍定远慢慢低下头去,面色转为青紫,似想说些什么,偏又说不出话来。陆孤瞻凝视他半晌,随即掉转马头,便已自行离开。
徽王爷大怒无已:姓陆的!你有话要说,冲着本王说!别对着伍定远说三道四!取起宝胎铁弓,拉了满弦,便朝陆孤瞻背心射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徽王爷娴熟兵马,这一箭竟是又快又急,陆孤瞻却是一无所觉,堪堪便要溅血受伤,忽然一枚飞箭半空横来,嗤地一声,先将徽王爷的长箭射落,随即第二箭发来,当地大响,竟已射破了徽王爷的护心镜。
看来人如此神射,先截箭、后射人,众将愕然半晌,随即齐声怒喊:火眼狻猊!话声未毕,阵外铁蹄隆隆,雪泥飞溅之间,双骑纵马过来,一左一右护住了陆孤瞻。
反击!巩志大喊一声,高炯、燕烽等人快手取箭,嗤嗤连声,搭弓、弯弦、瞄射,举动快绝,赫然便是连珠箭的本事。徽王爷嘿地一声,便也提起了弓箭,背后百名亲兵不待主官传令,便也弯弓搭箭,射出了大批箭矢。
勤王正统双军并力,威力岂同小可?只见快箭飞来,宛如满天花雨。马上双将不甘示弱,立时拉满弓弦,虽只两人双弓,弦上却各搭十二支长箭,嗡地一声,快箭振弦破空,径与朝廷众将对射。
两边箭矢交穿而过,嗤嗤连声,朝廷将领的箭矢竟然半空受截,一一坠下,敌方非但准头惊人,连取箭速射的功夫也过人一等。高炯自己也是神箭手,如何忍得?嘿地一声,反手探入箭壶,还不及掏出箭来,猛听破空大响,竟又是二十四箭当空飞来。
当当铿铿,火花四溅,正统军上下提起盾牌,护住了门面。此番两军隔空对射,怒苍虽只二人在场,却已大获全胜。双骑睥睨远走,众将咬牙去看,却见马蹬上的小腿浑圆修长,马鞍上竟坐了一对西域美女,二女高鼻大眼,端得是姿容艳丽。一片错愕间,却听徽王爷大吼道:骑兵出征!
轰隆隆!轰隆隆!大批铁骑分四面包抄,正要将一干人等拿下,女将持弓搭箭,又是一箭凌空射来。看这箭去路古怪,竟是朝天而去,巩志心下一凛,急急大喝:保住帅旗!
巩志迟了一步,话声未毕,一面布旗已自天飘落,正是全军视为性命的正统军旗。
这帅旗向是军中第一要紧物事,旗在人在,旗落军亡。眼看帅旗落地,人人倍感屈辱,正要上前拼命,敌方出手更狠,嗡弦再响,又发出了一箭,众将激动大喊:日月旗!
日月王旗要倒了,全场惊惶呐喊,都要拿性命去救,千钧一发之刻,燕烽急急把旗杆放低了一尺,咻地一声,来箭射了个空,总算保住王旗不失。
怒苍女将欺上门来,是可忍、孰不可忍?刷地一声,高炯盛怒拔刀,厉声道:正统军!
冲啊!肉搏大战开打,但听杀声大起,步卒冲出阵来,第一列北关死士更是奋勇直上,突然饿鬼阵中飞出大批箭矢,射住了阵脚,随即鬼海中一面旌旗行走而来,旗面白底绿字,大:江东帆影陆。
江东子弟兵现身,这只军旅约莫两千余人,全是陆孤瞻心腹兵马,一路守在鬼海后方,沿途保护照拂,如今总算现身出阵了,巩志扬起令旗,朗声道:投石机!
令旗挥落,兵卒纷纷斩绳,只见天外飞来千斤大石,轰地一声、又是一声,四下泥沙激溅,砸出了一个又一个深坑,江东箭手纷纷驾马闪避,怒苍两名女将也是急急拨转马头,盼能逃回西方人海之中,高炯怒道:抓住这两只雌的!血祭正统军旗!
投石车是及远兵器,弓箭射之不到,马军攻之不着,在飞石掩护下,正统军左右包抄,眼看便要擒下怒苍女将,突然破空声大作,远方飞来一只金瓜锤,通体巨大,重达百斤,一路飞越人群,重重撞上了一辆投石车,投石车受力倒塌,缓缓右斜,撞上了第二辆,轰隆巨响中,接连撞倒了十来辆。一时间绳索崩断,三发巨石反向抛射,飞入了京城之中。
来人如此神威,正是陆孤瞻亲自出手。金瓜锤重达百来斤,他却能抛掷自如,正中鹄的,一连放倒了十来辆投石车。
轰隆!轰隆!轰隆!巨石划过弧影,先后坠入京城,不知压毁了何处民宅,内城登时起了骚动,胡正堂颤声道:秀哥,石头像是朝学堂飞去了阿秀大喜道:真的么?
正振奋间,城下巩志却是暴怒无已,厉声道:火枪手上前!预备号令未下,一道飞箭扑面而来,正中肩窝,狠狠将他射下马去。
倒了!倒了!饿鬼欢声如雷,一个个越过防线,正要奔向京城,突然人影闪动,一条大汉挡到了万军阵前,兔起鹄落,举脚一踢,挑起投石车底梁,随即俯身弯腰,单臂握住十丈楠木,喝地一声大吼,横排狂扫而来。
救命啊!楠木迎面扫过,饿鬼们哭叫退散,如大海退潮,巨木再次横扫全场。这回江东军马首当其冲,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眼看便要给打死百来人,砰地一声,陆孤瞻奋力上前,双手奋起,硬生生接下这根巨木。
伍定远出手了,也只有他这般武勇神力,方能单手提起千斤巨木,挥击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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