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第二章 人贵自知(4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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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想说什么?”江充望似低头,眼角却偷偷去瞧柳昂天的神色。只听他笑道:“侯爷别难为情啊,这朝廷哪……谁没一本大烂帐?真要掀开了,您五十步,我一百步,全都是好弟兄呢。”
他把白腻腻的菱角放入嘴里,慢慢嚼着:“咱明白讲,这景泰十四年的密奏,是您差人……
嘿嘿……那个的?”
柳昂天大吼一声,一拳把木桌槌得跳将起来,他咬牙切齿,愤怒已极,霎时转身过去,反手掀开舱廉,自望波涛汹涌的河面,不再说话了。
江充见他不理睬自己,登从桌下取出一柄长剑,牢牢握在手上。柳昂天虽然面向窗外,却也知晓江充的诡计,听他嘿嘿冷笑,说道:“江大人别想妄动,老夫力搏狮虎,你要与我动手,那便是自杀。”
江充哎呀一声,摇手道:“误会了,误会了。您方才不夸我有自知之明么?
什么时候江某自不量力,学得在老虎嘴上拔毛了?”他将剑柄转向柳昂天,庄容道:“这柄剑有些来头,在下只是要您过目一会儿,别无用意。”
柳昂天随手取过,将长剑抽出鞘来,却也没见到什么稀奇之处。他摇头道:
“怎么?这剑有何古怪?”江充嘿了一声,将长剑取过,道:“侯爷,您是水仙不开花,还是真个不晓?”
柳昂天怒气上冲,喝道:“你含沙射影的,究竟想说什么?把话说明白。”
江充心下一凛,慌道:“真不是您做的?”柳昂天有些想揍人了,他握紧拳头,沈声便道:“有话直说。”
江充喃喃自语,他见柳昂天一脸肃杀,倒也不似作假,当下缓缓抽出长剑,叹道:“好,算我信您一次。这柄宝剑……便是杀死刘敬的那柄剑。”
柳昂天闻得此言,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汪充见他眉毛向上一挑,之后瞳孔放大,霎时已知实倩,刘敬绝非柳昂天差人暗杀的。他手指剑刃,道:“这剑上沾着海蛇剧毒,前些时乡民在城郊挖出刘敬的尸身,我找了高手查验,中的毒便与剑上剧毒一个模样……”他还剑入鞘,双目直瞅着柳昂天,道:“侯爷,我此刻句句肺腑,外界一直以为刘敬是我差人杀的,其实是抬举我了。江某手下并无这等绝世高手。”
朝中若论实力,向以三大派马首是瞻。刘敬政变失利,受剌身亡,若非江充派人暗杀,便该是柳昂天幕后主使,看江充适才多方试探,用意纯在考究征北都督的用心。
柳昂天深深吸了口气,道:“江大人,你找我来,便是查这件事?”
江充轻轻颔首,道:“对不住,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下手杀死刘敬的是谁,总之他既能做掉刘敬,便能对付江某。现下连天绝也莫名其妙地死了,我是越想越烦,为了朝廷的安宁,侯爷您要是知道下手之人,便请明说。”
柳昂天叹了口气,道:“江大人,我老了。”
江充面肉颤抖,知道他再推搪,低声便道:“侯爷,引我一条明路走。”
柳昂天幽幽地道:“求人不如求己,明路就在你身边。过去你要是下手轻些,刘敬、卓凌昭也不会死了。他们要是还在,你又怎会孤立无援呢?”江充虽给讽刺,却无发怒之意,只是慌道:“侯爷!送佛送上天,您别这样说话,你不怕那人转而对付你么?”
柳昂天掩面长叹,颇见疲惫之色。拱手道:“老夫年近七十,早已看破世事,不管谁要对付我,那也由得人家。江大人,反正朝廷还有您撑着。恕柳某年老体衰,不能奉陪了。”
江充哪里能让他从容离去,当下顺着话头,叹道:“侯爷怎么专说泄气话?
眼下七夫人便要替您添个丁。您官做了,福享了,那您的儿孙呢?百年之后,总不能让您那小妾重操旧业?”
七夫人过去是青楼出身,江充这么一说,不免冒犯了柳昂天。果见征北都督怒气勃发,伸手掀翻茶几,厉声道:“姓江的!你说话恁也无礼了!”声响传过,门外护卫大惊失色,众人急急推开房门,探头问道:“大人,没事?”
江充自知戳到了柳昂天的痛处,他一挥手,制住了下属的说话,众人不敢打扰,连忙掩上房门,一个个退了出去。
房内寂静无声,只听柳昂天喘息沉重,似是无尽疲累。江充假意叹息,道:
“对不住了。若非事关重大,我也不想翻这些陈年往事。侯爷,请您帮我这一回。我至死不忘你的恩情。”
柳昂天嘴角斜起,眼中生出怒光,他取起茶壶,朝桌上倒下,森然道:“把小眼张了,这里写个名字给你,要你江充夜不成眠!”柳昂天面带不屑,当下指蘸茶水,在桌上来回画着,江充又惊又喜,又慌又怕,急急朝桌上望去。
杨刑光?
他倒抽一口冷气,颤声道:“您……您是说杨五辅……”
杨远,字刑光,隆庆年间生于北京,景泰十七年皇门御榜进士出身,原来他才是最后一场斗争的要角儿。
柳昂天面无喜怒,道:“什么杨五辅,该说是杨五奸?你老实告诉我,这位五辅大人,便是您安在柳门的耳目?”江充干笑道:“您误会了,我与此人相交不深……”他正要说谎,忽觉柳昂天的眼神隐带轻视,江充干笑两声,忙改口道:“我想起来了……这两年为了编纂史,咱们确实有些来往。吃过饭,喝过酒。”
柳昂天冷冷地道:“不必你招,柳某也知情。那年东厂败得如此之惨,若非有人里应外合,把仲海的身世套出来,焉能让刘敬一败涂地?嘿嘿,江大人啊,我总以为人家替你套出了消息,剩下的事便该由你料理。却没想您江老爷天生的好福气,居然从头到尾躺着干,您还真会坐享其成啊!”
江充听得调侃,一时干笑数声,忽然之间,他神态大变,须发俱张,目光极见凶暴。
号称无敌的江太师,直至今夜,方才惊觉自己被人一路耍着玩……向来借刀杀人的他,如今给人玩弄于股掌间,成了驱虎吞狼的那只笨虎,这真是前所未见的奇耻大辱!
刘敬之后,下一个就是自己了。刀已经到了背后……
此刻想想,杨远这人的身世当真奇怪,朝廷大臣谁不是宦海多折,要不默默隐忍,要不告老还乡,只要在朝廷待上十年,谁能全身而退?只有他,杨远,此人官居极品,仕途扶摇直上,自景泰十七年中举以来,历任翰林院修撰、户部侍郎、光禄丞寺卿,景泰二十八年升任五辅大学士,十五年下来,赢回一个“杨五辅”的名号。
没有父丧母丧,自无须返乡丁忧,宦海生涯中杨远不曾犯错,大灾大祸也不曾找上门来,不争功、不推诿,不怎么长袖善舞,却也不怎么树立敌人。正因如此,杨远有孔阁揆难以企及的好名声,五位大学士之中,只有这个人是独来独往的。
若说王宁、梁知义像是迎风不摇的苍松,杨远便像是一颗软绵绵的藤蔓,风吹两头倒,却也不曾断了根本,大风一过,不知不觉间他又爬上墙头,轻轻缓缓地探出头来。
江充伸手抚面,低声道:“侯爷,打刘敬一死,您就疑心杨五辅了?”
柳昂天嗤地一声,凛然望着江充,道:“你毕竟是年轻。杨远是什么角色,他会心甘情愿做你的鹰犬么?打这人进朝廷的头一天,柳某便在留神他。”江充全身发抖,喘道:“所以……所以你留他儿子在身边帮办,现下又让他和怒苍交兵……您……您这是拿他儿子当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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