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连续一整天的追逐与作战之后,贞德总算明白过来不对劲了。聚拢在她身边的法兰西士兵加起来不过几百人。而且粮草辎重全无。疲惫异常。却又极端坚韧。这就是她所能掌握的全部力量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
贞德不死心。或者说仍旧抱有幻想——三万法兰西大军,三万法兰西大军!百不存一……这场战役真的是自己赢了吗?!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后退吗?可是巴黎就在眼前了啊!
不甘心。真的,真的很不甘心。明明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为什么反而会出现这种事情?!这到底是怎么了?!
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反差,让贞德感觉精神恍惚,愤怒,不甘,再之后,便是疯狂与极端的毁灭。
“我们继续前进!目标是巴黎!士兵们,跟随我,我们还要继续战斗下去!!”最终,贞德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让埃吉尔稍感惊讶的决定。
事实上,埃吉尔从来就没想要履行与腓力二世之间的约定。贞德这种人物的确是所有的封建领主都为之头痛的。所以说,将这种令人头痛的问题留给自己的敌人。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所以,当贞德自己送上门,率领着几百名疲惫至极的士兵出现在巴黎城外的时候,埃吉尔惊讶可想而知。
“她疯了么?”埃吉尔惊讶至极,这样的话脱口而出。
不过说起来,也不算说错吧。这种举动如果不用“疯了”来形容的话,还能怎么说呢?自信?虔诚?悲壮的如同殉道者一般?!
——那埃吉尔不就彻彻底底的成了反派了吗?!
就是这样,或许贞德已经明白了什么。又或许她已经有了某种觉悟。比如说以自己的死亡来激励法兰西人民,激起他们内心深处的一点血姓——法兰西不缺能征善战的将领,也不缺兵员和粮饷。法兰西缺少的是士气,是精神,是能够为之献身的崇高的偶像。
如果这样的话,一场盛大的审判,如同当年犹太人审问圣子耶稣一般的景象,却是一个非常好的题材。接下来就是举国哀悼。教廷封圣,法兰西人士气如虹,上下一心,驱逐外来侵略者。
这样计算一下的话,死掉的贞德,比活着的有用。
“开什么玩笑?!这算怎么回事?!妈的!!!”埃吉尔急了,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你想做英雄从容就义,就让我当侩子手?!哪来的那么便宜的事情?!
这样一想,埃吉尔气急败坏。却是拿贞德没了辙。
就这样,闹剧的开端,仍旧是以闹剧来收场的。在欧若拉若有若无的,带着绝对讽刺意义的微笑的面容下,埃吉尔还真有种“干脆杀了她一了百了”的冲动。
但是想想还是算了,人民公敌不是那么好当的。埃吉尔觉得自己还是做一个典型的国王比较有搞头。
所以说,埃吉尔下令,打开了巴黎的城门。贞德麾下才几百人而已。而巴黎城内的诺曼人足有四万多。埃吉尔可不怕对方趁机攻城。
不过,说起来埃吉尔这也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贞德如此道德善良正义的完美化身,无论如何做不出来这么无耻的事情。
之后,巴黎城内,诺曼外交官缓缓走出。向贞德问好之后询问来意。
“我是来攻打巴黎的。”于是,贞德大言不惭的这样回答。让外交官赛肯德一阵无语。
不过,赛肯德好歹也是老牌子的外交官了,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之后轻声咳嗽了两下,接着说道:“您也应该看到了,您现在完全没有任何的能够攻打巴黎的资本。在下奉劝您,还是稍微收敛一点您的锋芒比较好——”
但是贞德完全没有想要收敛的意思。
“凭借我手下的法兰西大军。巴黎便是我的囊中之物!”贞德这样回答。
“……”
于是,赛肯德又是一阵无语。
“您应该认清现实才对,贞德小姐。我并没有从您的身后看到什么法兰西的大军。在那里的,只是一群久经战乱之苦,已经疲惫至极,却仍旧肯追随你的可怜的老兵而已。您就算不顾惜自己,好歹也要为这些忠贞的士兵想一想。他们都有家人,有父母兄弟,有妻儿子女。您真的忍心让他们就这么白白送死么?”
听到了外交官赛肯德的这一番话之后,贞德这才愣愣的转过身去,看着那一张张因为硝烟和汗水而肮脏不堪的,消瘦的面容。他们瘦骨嶙峋的身体,身体上大大小小的新老伤口。以及他们渴望的眼神——虽然贞德知道,这一群人的确会追随自己。天堂也好,地狱也好,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们便会跟随自己一起冲锋。万死不悔——然而贞德做不到这一点。
因为,就好像赛肯德说的那样。那毫无意义。
贞德一时间似乎痴了。手中长剑掉落在了地上也不自知,她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士兵,再转回去,看看巴黎的城墙。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了这数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奥尔良的地牢,正在虔诚的听她布道的狱卒和犯人们。那是最早跟随自己的一批人。经过连场大战,他们之中幸存下来的屈指可数。尽管如此,他们仍旧是最为坚韧的。那幸存的几个,全都在这里了。
当自己力排众议。决定北上与凯尔特女王作战的时候,几乎遭到了所有法兰西贵族的反对。拉海尔据理力争,却险些和别人打起来。最后却是吉尔斯子爵帮助了自己……吉尔斯子爵自己却在那场战役之中牺牲了。几个月过去了,他坟头的青草大概都长起来了吧……在击败了凯尔特女王之后,自己意气风发。声望,地位,荣誉,以及暗地里的中伤全都不少。自己当时甚至认为自己能够克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艰难险阻。
然而,只是妄想罢了。
“说到底,也只是个牧羊女罢了……”贞德在这样自言自语了一句之后终于没能忍住,因为终曰劳累,以及巨大的精神刺激而口吐鲜血,直接从马背上跌落下去。晕过去了。
“贞德……他们,他们杀了贞德?!”眼看着此情此景。法兰西士兵们还认为贞德是被诺曼人给暗算了。一时间群情激奋,几个士兵将贞德抬到一旁。而绝大多数士兵则怒吼着,将自己最后一点体力用了出来,向着大开的巴黎城门冲了过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首当其冲的外交官赛肯德直接被吓傻了。直愣愣的看着对面冲过来的,凶神恶煞一般的法兰西人。心中暗道“吾命休矣”。然而城墙之上,埃吉尔却早已经有了准备。眼看着法兰西人真的开始了攻击。城头上万箭齐发。弓弩羽矢铺天盖地而来。顷刻间便将这数百残兵全都射成了刺猬。
“咯咯咯咯……”
耳边听着刺猬法兰西人垂死的,好像喉咙被抓破了一样的恐怖声音,转眼间已经在地狱门口转了个圈的赛肯德冷汗直冒。胯下也感觉到一股湿湿热热的液体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之后也白眼一翻,晕了过去……“这算怎么回事儿?!”埃吉尔眼看着这一出闹剧如此收场。却是大为不满。骂骂咧咧的从城头上走下来,狠狠的踹了赛肯德几脚。之后走到了仍旧昏迷着的贞德面前。良久无语。
“这个……主君?好像还有气呢。”旁边的卫队骑士犹豫了一下,之后这样提醒——之后就被埃吉尔瞪了。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弩手长弓手们有意无意的都没有向贞德的方向射击……“死了多好……”埃吉尔小声嘀咕了几句。之后叹了口气:“先,先抓起来吧。别太难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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