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延走后,太子府的婢女进来将地上的残迹收拾干净,从殿后走出一名美貌婢子,柔声笑道:“我来就好了。”
“应香姑娘。”婢女不敢同她争抢,谁都知道如今太子府上最得宠的,就是这位叫应香的婢子。太子还曾为她与太子妃争吵,不过应香性情柔顺,从不给下人脸色,倒是与其他婢子相处的也不错。
应香半跪下身子,将地上的碎片轻轻拾起,她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垂下来的长睫掩住了眸中异样情绪。
玛宁布的人竟然怂恿太子弑君?
这个关头……可不是好时候。
……
夜里的楚家,安静的过分。
自打徐相倒台后,原先惧怕楚昭的楚家三个嫡子,又渐渐地嚣张起来。楚昭既没有了徐敬甫在背后撑腰,纵然如今尚且还在朝为官,可谁知道又长久的了几时?指不定哪一日文宣帝将对徐敬甫的怨气怪责在楚昭身上,谁也说不准。
楚夫人见着楚昭,偶尔也冷嘲热讽几句。至于楚临风,他几乎都不怎么见楚昭了,同出事前对楚昭的热络关怀判若两人。
楚昭自己倒并不受这些事影响,仍旧是每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胸前的伤口还未全好,在府中养病,同同僚见的极少,十分巧妙地避过了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
心腹走了进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呈上,“四公子,应香姑娘又来消息了。”
楚昭接过信,打开来看,先前还好,看到最后,神情微变。
片刻后,他将信纸丢进燃烧的暖炉之中,手指轻轻按着额心,似是极为头痛。
“四公子?”心腹小心翼翼的问。
楚昭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他确实没想到,广延竟然会着急到如此地步,也没想到,玛宁布竟然在这个关头还不忘挑拨。但凡广延有一点脑子,都不至于被乌托人牵着鼻子走,可惜的是,这些年,如同文宣帝依赖徐敬甫一般,广延也早已习惯将所有事都交给徐敬甫打理。徐敬甫一倒,他就没了主张。
“四公子,”心腹瞧着他的脸色,思虑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四公子既有大才,如今相爷也不在了,太子殿下冲动鲁莽,四皇子却懂得韬光养晦,如今朝中局势已不同往日,良禽择木而栖,太子殿下无能,公子何不追随四殿下……”
这话说的大逆不道,不过楚昭待下人一向很好,因此,手下人也总是比别的心腹胆大几分。
闻言,楚昭松开手,看向桌上的油灯。
油灯里的火苗被窗隙透进的冷风吹得微微晃动,他道:“如果没有肖怀瑾的话,当然可以,只是如今,就算是看在肖怀瑾的份上,四皇子也不会用我。”
一个徐敬甫剩下的余党,就算去投诚,似乎也比不上肖珏的分量。这个关头,广朔正是需要肖怀瑾的力量,而因肖仲武与徐敬甫曾经不死不休的宿敌关系来看,广朔就绝不会放弃肖怀瑾而选择自己。
“但这样一条路走到黑的话……”
“不是我要一条路走到黑,”楚昭打断了他的话,“是我,从来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或许这一点,在很多年前,当他第一次见到徐敬甫,拜倒在徐敬甫门下时,就注定了今日。
“那四公子,现在该怎么办?”
“我需要去太子府一趟。”他眉间闪过一丝郁色。
虽然眼下看来,玛宁布的话可能已经让太子生出别的心思,他的话也未必有用。但既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太子若出事,他也不可能安好。
只能尽力而为了。
……
坤宁宫中,张皇后静静坐在软塌上,闭眼听着琴师抚琴。
琴音清越安宁,能抚平人心中燥郁。自打徐敬甫出事后,她夜里时常失眠,每日能睡着的时间极少。一旦合眼,眼皮又时常跳得厉害,像是在昭示着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文宣帝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隔三差五的不上朝,林清潭看了好几回,只说好好调养身子就好了,可张皇后心中,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她心里也有些着急。
徐相倒了,这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虽然众人心中都清楚,徐敬甫与肖珏之间,必然会有一场仗要打。但没有人想到,肖珏在边疆战场用兵,在朝堂之中用术,证据一个接一个,直将对手钉死在囚板上。
徐敬甫的事究竟会不会连累广延,张皇后心中也没有底。
对于文宣帝这个丈夫,张皇后有时候觉得她能将对方看得一清二楚,有时候,却又觉得自己好似从没认识过她。
当初尚且还是太子的文宣帝,不过依仗着自己是从先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嫡子,便得了储君的位置,张皇后作为丞相家的女儿,嫁过去之前,也对自己的夫君有过诸多幻想。
可直到她成了太子妃,才发现自己的丈夫,只是一个每日醉心诗词歌赋,纵情享乐的普通男人而已。既无志向,亦无政才,更无皇家人身上天生的霸气。倘若褪去了他的身份,他就和街上那些寻常男人没什么不同。
张皇后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只是她的野心一直被满足的太过顺遂。因她身为天子的丈夫过分平庸,以至于到了后来,她连在后宫中拈酸吃醋的兴趣都没了。
就如文宣帝平淡安稳的一生般,只要日后她的儿子广延坐上皇位,她就是太后,从一个至尊的位置,落到另一个至尊的位置罢了。
张皇后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直到兰贵妃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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