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做一个帝王。
文宣帝以为,自己或许是唯一一个,认为做帝王很累的人了。
他生病之后,张皇后只来过一次。文宣帝清楚张皇后的娘家与徐敬甫走的很近,如今徐敬甫出事,张皇后的娘家人不敢公然给徐敬甫求情,后宫又不可干政,所以这段日子,她应该很忙。
文宣帝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时间或许是不多了。
很奇怪,徐敬甫一事未出之前,他还认为,自己尚且精力旺盛,能活的比他的父辈更长久,可徐敬甫案子一出,他就明白,他是真的老了,老到或许活不到下一个冬日。
所以在他看来,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自打朕登基以来,徐敬甫辅理多年有功,”他缓慢的道:“朕待他宽容,知晓他虽有私心,但也并没有追究,只是如今来看,他辜负了朕的信任。甚至通敌叛国……”
“肖仲武死了,这些年朕听信徐敬甫的话,如今大魏可用的武将,竟无几人。那飞鸿将军禾如非还是个假的。乌托人早有预谋,只怕日后必成大患,太子那个德行,朕要是将这个位置交到他手中,”文宣帝苦笑一声,“他还不如朕呢。虽然朕优柔寡断,到底也算仁民爱物,他……有什么!”
最后一句话,既是失望,又是恼怒。
如果广朔是太子的话,该有多好。
那他可能早早的就将这把交椅,交到了广朔手中了。
帝王虽然平庸,却也不算特别愚昧,他深知自己的嫡长子无才无德,这么多年,不肯拟下传位诏书,是因为他心中本来也就矛盾。一方面,他很清楚,广延坐上这个位置,对大魏来说是一种灾难。另一方面,大魏从未有过君王废长立幼,他一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想做那个“第一人”,也害怕承担起这个责任,于是一拖再拖,一忍再忍,终于将事情弄到了如今这个不可挽回的地步。
“兰儿,”他看向兰贵妃,“朕很后悔,没有早一点做决定。”
而如今,无论他怎么做,都将会在朝中上下掀起巨浪,流更多的血,死更多的人。而广延与广朔,无论他更青睐谁,都是他的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兰贵妃温柔的握着他的手,只道:“无论陛下做什么决定,臣妾都明白陛下的苦心。”
文宣帝望向她:“这宫里,唯有你是朕的知心人。”
……
兰贵妃回到清澜宫的时候,广朔已经在殿里等她了。
见她回来,广朔站起身,“母妃。”
兰贵妃让他坐下,问:“你怎么有空在我这里?不去大理寺?”
如今徐相的案子到现在,若无别的变故,应当就算大局已定了。肖怀瑾手中的证据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抛,过去曾被徐党打压的官员也忙不迭的抓住这个机会,树倒猢狲散,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广朔的推波助澜。
“儿臣今日已经去过了。”广朔想了想,“这些日子,儿臣为徐相一案出力,不过,在宫中见到肖都督的时候,他也并未显出亲近之意。”
他不明白,肖怀瑾究竟是有没有承他这个情。
兰贵妃笑了:“他不理你,才是对的。”
“母妃的意思是……”
“你关心徐敬甫的案子,原本就是因为身为大魏皇子关心朝事而此,你若与他走的太近,反倒太过刻意。”
“儿臣不是不知道,”广朔眼里闪过一丝焦急,“可是太子那头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父皇如今身子不好,儿臣听闻有御史已经上奏父皇,早日立下储君……母妃,你知道父皇的性格,”广朔自嘲的笑笑,“若无他事,必然会立太子为储君。正如母妃多说的那样,一旦太子登上皇位,别说是儿臣与母妃,只怕连五弟都不能活下来。”
“而且……”他眼中忧色重重,“眼下乌托人野心未明,随时可能进攻大魏,到了那时,若是太子登上皇位,难道母妃认为,太子会令人与乌托人相抗吗?就算是为了拉下肖怀瑾,他也不会说出一个‘战’字。”
兰贵妃静静的等他说完。
广朔看向妇人:“母妃觉得儿臣说的不对?”
“你说的很对,”兰贵妃笑了笑,“今日我见你父皇时,你父皇已经流露出要拟传位诏书的意思了。”
广朔心中一动,有些激动的问:“究竟……”
“其实你父皇决定将皇位传给谁,并不重要,”兰贵妃道:“这世上,一张圣旨,有时候并不能决定什么。广朔,民心比权力更重要,你一直未曾光明正大的参与朝事,隐在太子身后,这是你的弱点,亦是你的长处。”
“你现在心中焦急,只怕广延心中比你更焦急,还有那些乌托人……肖怀瑾愿不愿意亲近你,拥护你,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义。倘若他自己没有争权夺利之心,他迟早都是你的人。”
广朔问:“因为太子?”
“对。”兰贵妃的眼里,闪过一丝悲悯,“广延如此暴虐无道,肖怀瑾这样的人,定不愿为他驱使。”
“大魏,已经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