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睁开眼,对上的是肖珏关切的目光。她觉得脸上凉凉的,下意识的伸手一摸,竟全是泪水。
一瞬间,她全都明白过来了。
天星台上的事情,一幕幕在脑中重演,她闭上眼睛,痛意无可避免,排山倒海而来。
“我娘她……”她甫说出一个字,泪水滚滚而落。
禾晏原以为,她与禾二夫人之间,虽有母女之名,并无母女之情。在她渴望母亲关怀的那些年,禾二夫人永远的缺失了。谈不上怨恨,却多多少少有一些埋怨。纵使重生以来,她一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重新面对禾二夫人。如今,却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陛下准允我将禾二夫人安葬,”肖珏轻声道:“禾晏……”他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面前的姑娘,“不必忍着,想哭就哭吧。”
翠萝来过这里一趟,将实情和盘托出。禾二夫人一早就在为今日做准备了,禾如非并未给她喂毒,毒药是她自己藏的。禾二夫人早已存了死志,以她的身体,本就也活不了多长日子了。她同翠萝要了能去天星台的信物,又趁着禾家人不注意,从禾晏当初挖好的狗洞爬了出去,一路赶到天星台,就是为了用自己的性命给禾晏累上最后一笔证据。
所谓的同肖珏之间的交易,是她为禾心影藏的最后一处保命符,也是她为禾晏安排好的退路。
妇人后宅之中算计人心的手段,肖珏从来不屑一顾,不过,禾二夫人这手段,本就也不怎么高明。她想要营造出自己偏心禾晏的错觉,却又偏偏忍不住关心禾晏,到最后,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为禾晏澄清上辈子的冤屈。一个母亲若非是疼爱女儿,绝不会做到如此这一步。
只是……倘若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他愿意配合他,让她得到计谋得逞的小小满足。
禾二夫人的一生,过的身不由己,鲜少能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她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却能决定自己的死亡,用死亡替自己的两个女儿铺了一条未来的路,即便她根本看不到。
禾晏哽咽道:“肖珏,我没有母亲了……我日后,没有母亲了。”
母亲这个词,纵然在她的生命里存在的次数并不多,但只要在,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可禾二夫人离开了,她日后,就再也不会有机会。所谓的母女之间的幻想,永永远远都只能成为一个幻想,没有机会实现了。
上天残忍的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也让她万分后悔,上一次在玉华寺的时候,没有多跟禾二夫人说几句话。
肖珏垂眸盯着她,心中不是滋味。他当然知道这一刻禾晏心中的难受,因他当年也曾如此。
若是皮肉之苦,他可以代禾晏受过,可这痛失亲人之恸,无人能替她承受。
“她最后跟你,说了什么?”禾晏问。
那时候只有肖珏在禾二夫人身边,没有人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她不知道禾二夫人临终时究竟说了什么,可有一句是给她的?
“她说,”肖珏顿了顿,慢慢开口,“被荷禂之晏晏兮,然潢洋而不可带……”
“她爱你,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屋子里顿时响起禾晏隐忍的低泣。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安静下来,禾晏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声音勉强平静下来:“肖珏,皇上查抄禾许二家,我妹妹禾心影呢?”
“她与此事无关,如果……”
“我会同皇上说明此事,不用担心。”肖珏沉默了一下,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禾晏,我会一直陪着你。”
……
宫中。
兰贵妃殿里,四皇子正看着燃烧的蜡烛发呆。
“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发呆吗?”兰贵妃的一句话,将广朔的思绪拉了回来。
广朔回过神,道:“母妃,我只是在想今日天星台上发生的事。”
今日一事,举朝震动,整个大魏震惊。
“那飞鸿将军竟然是个女子,谁能想到?”广朔说起此事时,仍是有些不可置信,“原来女子也可以打仗,也可以做大将军。”
“你啊,可莫要小瞧了女子。”兰贵妃笑着端起面前的茶盏,声音清淡,“你们男子在战场厮杀,女子在后宅厮杀,谁也不比谁难过。天下间的女子,男子能做的,女子本也能做。只不过愿意做出头鸟的人太少罢了,广朔,你要记住,你若小看女子,日后必定吃大亏。”
广朔恭声道:“儿臣记住了。”顿了顿,又唏嘘道:“可那飞鸿将军禾二小姐,最后却还是被家人合谋害死了。禾家也实在太心狠手辣了,连自己家的女儿都下得去手。”
兰贵妃不置可否的一笑:“不是不到,时候未到,禾家种下的因,如今不就到了自食恶果的时候了么。”
“也是,”广朔闻言,点头道:“眼下父皇查抄禾许二家,证据确凿,禾家是不可能翻得了身了。也算是给九泉之下的那位真正的禾将军一点安慰了吧。”
兰贵妃看着他,笑而不语。
“母妃,你看这儿臣做什么?”
“徐相的事,你是怎么想的?”兰贵妃问。
广朔一怔。
“如今肖怀瑾与徐相之间,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肖怀瑾既然将徐相送回了牢里,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想他手里,应该还有别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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