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这一去昌茂铁铺找人,去的很早,至于她走之后的鸡飞狗跳,想来赤乌会安抚好青梅,一回生二回熟,她这回知道路,走的就顺利多了。
但她并没有料到,今日家中会来客人。
肖珏到禾家的时候,禾家一个人都没有。青梅不在,赤乌不在,禾晏更不在。禾家的大门紧闭,本就破旧,看起来简直像是无人入住的废弃老宅。
先前肖璟和白容微来过一次,回家后,白容微便委婉的提起,要不要替禾家另寻一处宅子。肖珏拒绝了,虽然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不过以禾晏的脾性,大抵又要说什么“无功不受禄”的鬼话。文宣帝也是个不食人间疾苦的皇帝,封个侯位,却不赐府邸,就连俸禄都被罚了一年。不过早在凉州卫的时候,禾晏也得了一些赏赐的银两,这些银两,应当能暂且换一处宅子。
禾晏他们住的这条街,四邻都是寻常人家,白日里都要出门做工做活的,就并未如先前夜里来的时候一般,人人都要来围观。家中无人,肖珏思忖片刻,就要离开,刚转身,迎面就撞上一个人。
这人看见肖珏,吃了一惊,“肖都督,您怎么在这?”
居然是江蛟。
江蛟今日没有穿新兵们的劲装,只穿了一件渚色锦袍,一时间肖珏并未将他认出来。倒是江蛟话一出口,便在心中暗骂自己昏了头,禾晏如今既是肖珏未婚妻,肖珏来找她天经地义,自己在这诧异什么。
“肖都督是来找禾兄……禾姑娘的吧?”江蛟有些想要将方才的话挽回一些,又看了看他背后紧闭的大门,“我方才从这里过,问了一个卖果子的小贩,他说这里就是禾家……怎么,今日他们家中无人么?”
肖珏摇头,复又看向他:“你来做什么?”
“哦,我是来给禾姑娘送剑的。”江蛟挠了挠头,“营帐里家住在朔京的兵士们每月能有一日回家探亲的机会,我昨日回的家,今日就该回营了。回去之前,想把这把剑送给禾姑娘。”
肖珏微微扬眉,江蛟回过神,心道坏了,生怕肖珏误会,于是解释道:“是因为禾姑娘前些日子在朔京被人行刺的事,凉州卫里都传开了。兄弟们担心她出事,我们家是开武馆的,我就写信托我爹替禾姑娘找了一把剑。”他将手中用布包着的长剑掂了掂,似是赧然,“并不是什么宝剑,胜在轻巧锋利,禾姑娘能有一把剑佩在身上,倘若日后出门,就算再有不长眼的刺客来袭,手中也不至于没把趁手的兵器。”
“剑?”肖珏蹙眉,“怎么会想到送剑?”
“啊?”江蛟似是没想到肖珏会这么问,“禾姑娘的剑法精妙,若是要送兵器,当然应该送剑。她鞭法与刀法虽然很好,但我看剑法更胜一筹,就自作主张选了这个。”
肖珏盯着他的眼睛,“你从何而知,禾晏的剑法精妙?”
“就是之前在润都的时候啊。”江蛟恍然,“对了,禾姑娘使剑的时候,都督还没到润都,所以没瞧见。当时我和王霸他们都看见了,那一日禾姑娘带着我们夜袭乌托敌营,我们人人都戴了恶鬼面具,禾姑娘戴的那只面具不同,听李大人说,同飞鸿将军曾戴过的面具一般无二。当日禾姑娘就戴着面具,假扮飞鸿将军,将那些乌托人打的丢盔弃甲。那时候,她是用了剑的,我虽没有见过飞鸿将军使剑是什么样,但我觉得,禾姑娘的剑法,不比他差。”
江蛟一口气说完,又惊觉自己说的太多了一些。他虽与禾晏是朋友,无关风月,但如今禾晏已经成了肖珏的未婚妻,还是应当避嫌为好,于是便轻咳一声,“我今日来,就是为了送剑,没想到禾姑娘家中无人,既然在此遇到了肖都督,不如这剑就由肖都督交给禾姑娘为好。”
他将手中的布包递给肖珏,“时日不早,我还得赶紧出城回营,此事就辛苦肖都督了,多谢。”他冲肖珏拱一拱手,便提着家中带出来的包袱,转身往外头走去。
江蛟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肖珏低头,望向手中布包着的长剑,长剑很轻,看起来纤薄小巧,他垂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去了。
……
这一日,禾晏又是无功而返。
昌茂铁铺的老师傅告诉禾晏,这几日以来,牛铁匠并没有出现,连带着上月订好的十把铁镰也没有送来。老师傅与牛铁匠也有些交情,铁镰虽然重要,可倘若无事,牛铁匠应当不会失约。
禾晏问起老师傅可知道牛铁匠家住在什么地方,老师傅摇头,表示牛铁匠家住荒山上,具体是哪个位置,无人知晓。牛铁匠素日里也不喜欢告诉别人自己的家事,旁人不便多加打听。
事情几乎是已经很明了了,牛铁匠和秦嬷嬷,多半已经被许之恒的人先她一步找到了。
这确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
待回到家中,今日因她出门的早,禾绥与禾云生还未回来,暂且还没发现她这偷溜出门的行为。倒是青梅坐在门槛上等人,一见到禾晏牵着马到家门口,立刻喜的站起身,“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我就是出去逛逛,逛得忘记了时间而已。”禾晏继续敷衍。
“禾姑娘天不亮就出门,请问逛的是哪里的集市?”赤乌从门背后走了出来,语气不善的开口。他与青梅也是刚到家不久,说实话,赤乌并不认为出去找人能有什么结果,禾晏安心要躲着他们,谁能找到?只是但凡他流露出一点不必出去找人的念头,面前的小婢子立马就要流眼泪。赤乌险些怀疑,青梅是否是自己想上街玩儿,才这么执着的要找禾晏找了整整一天的。
可怜他个大男人,要被个小丫头扯着走街串巷了一天,肖家的暗卫朔京城里也不少,谁知道明日九旗营里会怎么传这件事。更让他感到挫败的是禾晏不仅自己走了,还带走了一匹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居然什么都没发现,还被青梅嘲笑学艺不精。
鬼知道禾晏是怎么跑出去的。
不过今日的禾晏,比赤乌还要挫败,早出晚归的,一点儿收获都没有,更令人心疼的是打点福旺的那些银子,好容易有了条线索,如今全都打了水漂,真是人财两空。
她恹恹的敷衍了几句,又道:“逛了一日,有些疲倦,我先回屋休息去了啊。”不等青梅回答,就自己一头栽进了房中。
青梅站在门外,眨了眨眼睛,对赤乌道:“赤乌侍卫,今日你可不要再睡的太死了,夜里注意听姑娘房间的响动。”
赤乌:“……”
现在连赤乌公子都不叫了,直接叫赤乌侍卫,而且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是让他晚上都不要睡觉了吗?
呵,可笑。
……
夜里,华灯初上,远处的坊市中,传来醉客的歌声。
朔京城里,终于迎来了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
雪粒似盐絮,风从城外刮进来,片片飞花。窗前的石榴树上,石榴早已熟透,沉甸甸的压在枝头,仿佛只要用手轻轻一碰,就能自己掉下来,掉在泛着雪色的泥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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