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将军”是飞鸿将军禾如非,是禾晏的兄长,这与禾晏有何干系?秦嬷嬷当时慌乱之下也没想明白,直到后来她逃离许家,与牛铁匠辗转各处时,再细细琢磨此事,就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似乎也窥见了一点这秘密的端倪,但是……这实在太耸人听闻了,这个秘密一旦暴露天下,后果是怎样,不堪设想。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秦嬷嬷绝不说出此事。而如今,每当她想起那一日的情景时,便觉得遍体生寒。
当日众目睽睽之下,许大奶奶被棍棒所逼,生生按进一池冷水,再也没能出来。可当时在场嚣张无比的众人,那时候在别人眼中,也早已全都是死人。就连贺宛如也没料到,许之恒取了妻子性命的不久后,就会对她下手。
全都是因果报应,冥冥中自有注定。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秦嬷嬷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心中惴惴不安,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她并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要打听这些又是做什么。
“说下去。”肖珏道。
有人说话,总比一直沉默来的要好些,秦嬷嬷索性全都说出来,“大奶奶死后,我就预料到贺姨娘多半会被大爷灭口。我心中害怕,本想叫贺姨娘跟我一道逃走,但贺姨娘不肯。那个时候,府上的下人,尤其是姨娘院子里当日在场的人,都已经禁止出府了。我后来逃走的时候,也曾托人打听,听说如今许家原先贺姨娘院子里的人,全都换了新的……他们都死了。”
“大人……”秦嬷嬷说着说着,抹了把眼泪,“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我虽然先前伺候贺姨娘,但大爷为何要杀大奶奶,贺姨娘一直不肯告诉我。我只是许家的一个下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肖珏站起身,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道:“你们就暂时住在这里。”走出了屋门。
门外守着的侍卫跟了进来,肖珏往前走去,这里并不是肖家,是一处别院。鸾影和飞奴走在肖珏身侧,彼此心中都震惊不已。
肖珏走到院子尽头的花墙处,停下脚步。已经到了东西,花墙上只有翠绿的叶子,并无红花。他的声音落在风里,带着凛冽的寒意,“鸾影,禾如非与许大奶奶生辰日是什么时候。”
鸾影答道:“是春分。当日禾大夫人与禾二夫人同时分娩,禾如非与许大奶奶同时出生,生辰日都是春分。”说罢,她与飞奴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异。
在金陵的时候,已然从花游仙的嘴里得知,当时的“禾如非”是女子,如今禾如非在华原一战的所作所为,无不昭示着他的确非当时的“禾如非”。肖珏一直令鸾影查探与禾如非走的亲近的女子,可如今,似乎已经不必再查,秦嬷嬷虽然只说了一个“禾将军”,但就这三个字,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当初的禾如非,在贤昌馆里进学的禾如非,在金陵与少年们同去入云楼的禾如非,在抚越军里战功赫赫的禾如非,其实是许大奶奶,与禾如非一同出生的堂妹。而如今,许大奶奶已经死了。世上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于是禾如非,就成了真正的“飞鸿将军”。
“你继续收集有关许大奶奶生前所有事宜。”肖珏道:“许之恒与禾如非的关系,未必简单。许之恒应该知道禾如非与堂妹互换身份一事。”
鸾影点头应下,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可是少爷,禾姑娘买通许家守门的小厮,要打听秦嬷嬷的下落,想来为的就是此事。禾如非与许大奶奶互换身份是秘密,禾姑娘又如何知道?又为何要查探此事,禾如非与许家同时盯上禾姑娘,先前属下认为,他们真正目的是少爷,可如今看来,或许并不如此。”
“禾姑娘在其中,又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鸾影比肖珏年长许多,几乎是看着肖珏长大的,许多时候,对于肖珏,倒不如赤乌飞奴那样紧张。心里想什么便说了出来。
肖珏没有做声。倒是一边的飞奴,终于忍不住道:“禾姑娘与许大奶奶同名。”
“那只是巧合。”鸾影想也没想的继续道:“我查过,禾姑娘就是禾姑娘,没有被替代身份,而且禾姑娘的名字,一早就是这个名字。不存在别的可能。我原先也想过,是不是许大奶奶还有孪生的姐妹之类,可是年龄并不合适,而且禾家的四邻都可以作证,禾姑娘生的像她的母亲。”
所以,禾晏绝不可能是先前许大奶奶的孪生姊妹之类。
“关于禾晏的事,到此为止。”肖珏道,“我有分寸。”
飞奴与鸾影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想到只是一件事,会引出这样多的后续。不仅发现了禾如非与堂妹互换身份这个惊天秘密,如今连禾晏的行为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但肖珏既已发话,他们也只能按吩咐办事。
肖珏道:“看好这两个人,别让他们逃走。”
两人应下。
待飞奴与鸾影各自散去做事时,肖珏才看向清寂的长空。
朔京的冬日,星子只有伶仃的几粒,散在黑绒布上,如某个时间里,清泉边上,空中的荧荧微光。水面水下皆是灯笼热闹的明亮。
船上的长寿面热气腾腾,用叶子卷成的杯盏里甜浆如蜜,女孩子的脸藏在灯火后,那时候夜色太美,风过于凉飒,以至于让人忽略了她被热气腾起的眼眶,竟有些发红。
他扬眉问道:“今日不是你生辰么?”
女孩子眼角弯弯,“都督,你对我真好,谢谢你。”
他慢慢的低下头,目光落在靴子边,池塘里水面的倒影。
那一日,是济阳的水神节,春分。
……
禾晏的心情,着实不好。
没能找到牛铁匠,顺着找到秦嬷嬷的下落,总让她心中诸多猜疑,如果许之恒先她一步找到秦嬷嬷,秦嬷嬷必然凶多吉少,于她而言,便少了一个重要的人证。
她本来想去见福旺,但如今的自己已经囊中羞涩,许家的小厮又格外贪婪,空着手去,只怕也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于是禾晏从集市上回来的第二日起,禾家的每个人都发现了她情绪的低沉。
“晏晏,爹今日路过东街,听说进来朔京的小娘子们时兴了一种香膏,爹给你买了一个,你素日抹点在手上,也香香的。”
禾晏无精打采的道:“谢谢爹。”
禾绥也很苦恼。原先他这个女儿,生的花容月貌,性子虽然骄纵些,但女孩儿嘛,娇娇的惹人怜爱。同僚好友都知道他家这个千金柔弱美丽,如今禾晏回来,性子与从前截然不同,每日早上起来打拳劈柴就罢了,往日给她买的胭脂水粉什么都不用,成日里素着一张脸,连裙子都捡不耽误干活的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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