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紧张,怕院子里来了贼,可后来听动静,又觉得贼人不会如此大胆,便提着灯笼,偷偷地走到床边,从窗户纸的缝隙往里看。
屋子里的油灯点着,她看到了许之恒。
一个与素日里全然不同的许之恒。
许之恒还穿着今日进宫的那件衣裳,他是个极为讲究的人,平日回府之后,都要沐浴更衣,今日却没有。他坐在屋子里那张大桌前,疯狂的一遍遍拉开木屉,在里头翻找着什么。
他的动作很粗暴,不复从前的儒雅柔和,从窗户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禾心影心中一跳,从头到尾生出一阵寒意来。望着陌生的丈夫,心中竟然冒出恐惧的心情。
慌乱之下,脚下不小心踩到了石头,“咣当”一声,石头一滑,顺着院子的台阶落了下去,发出响声。
“谁!”于此同时,屋子里的许之恒抬起头来。
他“唰”的一下拉开门,冲出来吼道:“谁在那里!”
禾心影被吓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想逃跑,觉得许之恒下一刻就要变成恶鬼,扑上来索她的命了。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站出身道:“是我。”
许之恒微眯着眼睛望向面前人,过了片刻,他眼底的阴戾和紧张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微笑,只是这微笑,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僵硬和敷衍,他的语气也有些微的焦躁,“心影,你怎么来了?”
“我怕夫君夜里冷,拿了褥子去书房找你,没找到人。我担心夜里路黑,夫君摔着了,就提着灯笼四处去找。”她见许之恒的神情有些紧张,心念一动,微笑道:“我也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夫君真的在这里。夫君是想念姐姐了吧。”
许之恒愣了愣,随即附和道:“……对。”
禾心影叹了口气,忧伤道:“夫君长情是好事,只是……有时候也得念着自己的身体才是。”
许之恒顺手关了屋子的门,掩住了禾心影的目光,拉着禾心影的手往外走去,“罢了,外头冷,你别跟着一起着凉,回去吧。”
他的手冰的像是没有一丝活气。
禾心影乖巧的答道:“夫君,先前我不是与你说过,想着趁着中秋去山上拜一拜菩萨。这几日我娘总算是得空了,我想后日就上山,顺带也为天上的姐姐祈福,好不好?”
许之恒的脸色有片刻僵硬,“……好。”
“夫君要不要一起去?”禾心影问。
“我就不去了,”许之恒答道:“我这几日很忙,可能不能陪着你一道上山。”
禾心影闻言,也没有生气,只是笑着道:“没关系,那我就将夫君的份一道算着,给菩萨拜拜。夫君忙的是家国大事,菩萨也不会怪罪的。”
她乖巧体贴的很,又很会说讨巧的话,是个有些小聪明,却又很笨的女人。许之恒喜欢的正是她这一点,比起禾晏来,在禾心影面前做戏,要轻松得多。
他的心渐渐松弛了下来,因今夜庆功宴上听到的那个熟悉名字而生的恐惧,也因为两个人一道,冲散了不少。
禾晏已经死了,死了的人不会回来。那么活着的人,就只是在装神弄鬼。
他会与禾如非,一同将那个装神弄鬼之辈的底细摸个一清二楚的。
灯笼在夜里发出一点一点幽暗的光,他没有看到,身边的女子藏在乖巧的声音里,晦暗不明的神情。
禾心影觉得,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这个丈夫。在方才窗户缝里看到的许之恒,疯狂、偏执、焦躁而狠戾,让她恍惚觉得,似乎那个时候的许之恒,才是真正的许之恒。她不禁产生了怀疑,那么如今这个儒雅的、体贴的、似乎没有任何缺点几近完美的男子,又是否是真的许之恒呢?
她的姐姐禾晏,有没有曾见到过许之恒的这一面。禾晏那么柔弱,自来身体就不好,倘若许之恒在禾晏面前也曾不小心流露出这一面,她的姐姐会不会被吓得失魂落魄。
可是禾晏已经死了,她没办法去问一个死人。
禾心影恍然觉得,这个看似温柔明媚的许家,好像有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心头浮起。
禾晏真的是不小心溺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