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直勾勾的盯着摔成两半的石榴花,一瞬间,脑中浮起的却是往日与兄弟们在军营中,含笑庆功的模样,不觉悲从中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臂弯之中,难以抑制的低声抽泣起来。
她极少为自己流眼泪,如今却不能当做无事发生,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时间,愧疚、自责、悲伤、愤怒交织在一起,除了痛苦的呜咽,竟再难有别的念头。
旷野里,只有低低的风声,风声也凉,凉过大漠的雪。
有人的脚步声传来。
起先只是轻微的,到后来,大约在离她几步远的距离停下,冷淡的嗓音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叫禾晏的名字。
“禾晏。”
禾晏还没来得及收起艳丽的泪水,下意识的抬起头来,转身望去,年轻男人锦衣青靴,丰姿美仪,潋滟黑眸凝着她,神情淡淡。
“……都督。”禾晏伸手,胡乱擦拭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若无其事道:“您怎么来到这里?”
他没有说话,目光落在禾晏的手心上,禾晏手里还攥着方才的彩穗,半个彩穗露在外面。
片刻后,肖珏移开目光,问:“你在哭什么。”
禾晏心头一缩,本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来发泄,不曾想肖珏竟然跑到这里来了。这算什么?她亦无法说出真实情况,倒是手中的彩穗提醒了她,禾晏想了想,就道:“我……我的穗子坏掉了,一时心急。”怕肖珏不信,禾晏摊开手掌,给他看那只碎成两半的玉石榴:“你看,它摔成了两半,恐怕修不好了。”
她仍做少年打扮,眼睛通红,上一次见她如此,还是柳不忘离世之时。而禾晏绝不是一个会为了一只彩穗伤心流泪的人。一时间,肖珏的耳边浮起林双鹤先前的话来。
“我禾妹妹这个人,内心深处格外自卑,对楚子兰本就是爱而不得,你再对人家冷言冷语,到底也是个小姑娘,难免伤心。”
爱而不得?
是了,早在上一次楚子兰在白月山上失约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过禾晏沮丧不堪的模样了。
禾晏见眼前的青年走到自己面前,俯身看着她,他的眉眼极漂亮,凑得很近,却让禾晏莫名有些害怕,而对方的声音也是平静的,开口道:“就那么喜欢,喜欢就算再怎么伤心,也还要坚持?”
禾晏微微瞪大眼睛。
他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的盯着自己,眸色如城中夜色,深深浅浅,清清淡淡。
不知过了多久,肖珏站直身子,背对着她,淡声道:“你在这里,会影响附近休息的南府兵。”
“回去。”
说完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禾晏等他离开后,拿袖子抹了把脸,也跟着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河流。
不能让禾如非这样下去。
禾如非已经失去理智,之后只会变本加厉,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她,一直留在凉州卫,恐怕也不行。
必须尽快回到朔京。
……
禾晏心里是这般想的,但没等她想出如何回朔京的法子,有人要先她一步离开了,正是楚昭。
这一日,演武场日训结束,禾晏用过饭,自己往屋子里走。她这些日子因为华原一战的事,心里难受,每日看起来都心事重重,众人都不明白她究竟如何。禾晏有心继续打探禾如非的消息,可禾如非的消息最先也是传到肖珏手中,其次是教头们,最后才是新兵。而飞鸿将军到底远在华原,平日里日训艰苦,也不能光顾着远处。
她走回自己的院子,见自己门前的石桌上,正坐着一人。起先禾晏还以为是肖珏,但这几日肖珏早出晚归,禾晏与他打上一个照面都难,待走近了才看清楚,不是肖珏,是楚昭。
天气越发炎热,他的衣衫料子极为轻薄,又因身材清瘦,青衣广袖,坐在院子里,连这清简的院子里也沾了几分仙气。禾晏走近,道了一声:“楚兄。”
“禾兄,”楚昭站起身,笑道:“我来找你,你不在,就在此等候。还以为你要夜深才归来,还好回来得早。”
“怎么在外面等,”禾晏在石凳上坐下来,“夏日里这里四处都是蚊子,你本就瘦弱,再喂饱了蚊子,就什么都不剩了。”
楚昭愕然片刻,被她的话逗笑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香囊:“多谢禾兄关怀,不过这里有驱蚊的草药,带在身上,蚊虫不近。”
富贵人家的少爷,果真是少爷,做事这般讲究,难怪永远都没有狼狈的时刻。
楚昭将香囊放在桌上,道:“禾兄,我找你,又是来同你道别的。上一回走的匆忙,不辞而别,这一回当礼数周全。”
“道别?”禾晏没有太过意外,楚昭呆在凉州卫,本就不是长久之计。凉州卫的人日日都是苦训,楚昭就算是奸细也好,找岔子也罢,每日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收获。这地方苦寒,锦衣玉食的少爷没必要在此受苦,迟早都是要回到朔京去的。
楚昭点头,“华原一战之事,禾兄应该已经知道了?”
没料到他会提起华原的事,禾晏一怔,随即回答:“是。”
“乌托人已经打算对大魏动手,京城离不得人。不仅是我,想来不久之后,肖都督也会回到朔京。如今乌托人尚且在华原,未曾往华原以北,我得先行一步,等乌托人北上以后,路不好走,恐怕介时再回朔京,就不太容易了。”楚昭笑了笑,“况且我留在凉州卫,本来就打算是等济阳一事了结后就离开的。如今你已经封了武安郎,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这话说的讨巧,像是他是特意为了禾晏才留在凉州卫的一般。禾晏道:“楚兄的好意,在下感激不尽。此番回京,还望一路顺风。”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