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不忘看向她。
他变了不少,她又何其陌生。记忆里的少女,和眼前这个红袍金冠,神情冷傲的女子,没有半分相似。
“玉书不可能行刺你。”
“为何不可能?”穆红锦讽刺的笑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我与她并不相知。”
“你放了她。”柳不忘道:“抓我。”
他看她的眼神,冷淡毫无感情,再无当年无奈的宠溺,或是恼人的退让。只有如陌生人的平静,或许,还有一点对“权贵”的厌恶。
多可笑啊。
“为什么,”穆红锦上前一步,只是着他的眼睛,“不过是师妹而已,这般维护,你喜欢她?”
她不过是试探的一句话,穆红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她期待的是对方飞快的否认,然后看着自己,说一句“心中唯有你一人”。多么恶俗的桥段,穆红锦往日看到了,都要啐一口恶心,可如今,心中却万分期待能从他嘴里听到。
可惜的是,话本就是话本,传奇也本就是虚构杜撰的故事。天下间恩爱痴缠,到最后不过徒增怨气。多少爱侣反目成仇,多少夫妻江湖不见。
柳不忘道:“是。”
她说:“你说什么?”
“我喜欢他。”
青年的声音坦然而直接,一瞬间,穆红锦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发抖。曾几何时,她也很想从柳不忘嘴里听到这句话,为了这句话,她坑蒙拐骗什么招都使过,柳不忘嘴巴严的厉害,她屡次气急,只觉得这人嘴巴是石头做的,怎么都撬不开。
眼下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
原来不是撬不开,只是对着说话的人,不是她而已。
她内心越发觉得自己可笑,当年种种,从脑海里一一闪现而过。她做无忧少女的时候,没看出来玉书对柳不忘的情谊,做蒙稷王女的时候,看出来了,却也并没有将玉书放在眼中。
原来,人家是两情相悦,她才是不自量力。
蒙稷王女,金枝玉叶又有什么用呢?在感情中,她输的一败涂地,连和对方擂台的机会都没有。还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
“当年是不是你,将我在客栈的事告密于父王?”她问。
柳不忘道:“是。”
“当年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就没想过回来?”
“是。”
穆红锦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要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些,痛得更彻底些,将心底的某些东西连根拔起,再也不看一眼,她问:“柳不忘,你是不是从来没对我动过心?”
柳不忘漂亮的眼睛凝视着她,神情淡漠如路人,只道了一个字:“是。”
“原来如此。”她喃喃道,眼眶有些发热,偏还要扬起嘴角,道:“你既一心只爱你师妹,那就是愿意为你师妹做任何事了?”
柳不忘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穆红锦的手指一点点划过他的肩膀,语气暧昧而轻佻:“你做我的情人,我就放了她。”
柳不忘至始自终,都很平静,神情未见波澜,唯有此刻,仿佛被什么东西蛰到,飞快的退了一步,避开了穆红锦的接触。
穆红锦身子一僵,嘲讽的勾起嘴角,语气是刻意的轻蔑:“怎么,不愿意?做王女的情人,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福气。”
柳不忘定定的看着他,他的白衣纤尘不染,腰间佩着的宝剑闪闪发光,他如初遇一般光风霁月。这样飘逸不惹尘埃的人,不可能接受得了这样的折辱。
她偏偏要折辱他。凭什么这么多年,她为此耿耿于怀,他却可以当做此事全然没有发生。柳不忘不能为她做到的事,他也绝不能为玉书做到。
否则,她穆红锦成了什么?证明他们真爱的试金石?
然后,她看见,在昏暗的佛堂,柳不忘慢慢的跪下身去,平静的回答:“好。”
穆红锦的心中蓦然一痛,险些喘不过气来。
还要证明什么呢?
够了,这样就够了。问的明明白白,那些困扰自己多年的疑惑,求而不得的结果,不管是好是坏,是开心是难过,都已经得到了答案。济阳女子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王女亦有自己的骄傲,她有整个济阳城,难道还要为一个男人寻死觅活?
不过是一段孽缘罢了。
她扬起下巴,冷冷的道:“可是本殿不愿意。”
“你这样的人,如何能站在本殿身边。”她每说一句话,如拿刀在心口割肉,连穆红锦自己都很惊讶,不过短短一月,何以对柳不忘拥有这般深厚的感情,亲手剪断这段孽缘时,竟会生出诸多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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