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立刻举杯,嘴里恭维着什么“品貌非凡”“雅人深致”之类,又恭喜崔越之一家团聚,之类云云。
崔越之越发高兴,令下人布菜,宴席开始。
济阳没有男女不同桌的习惯,长几是按人家来分坐。崔越之又细细问了肖珏许多这些年有关的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禾晏身上。
“我听闻侄子与侄媳妇也才成亲不久?”
“去年十月于湖州成亲。”肖珏淡道:“不及半年。”
崔越之“哦”了一声,有些遗憾的道:“可惜我没有亲眼看到。”他拍了拍肖珏的肩:“若能亲眼看到你成亲,那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侄媳妇家中又是做什么的?”崔越之问,“湖州离济阳太远,许多事情不好打听。”
禾晏便依照之前交代的那般答道:“玉燕只是普通人家,承蒙公子看重。”
“普通人家?”座中人神情各异,这便是平民之家了。世人总以为,乔涣青虽然出身商贾,可到底算巨富,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生的如此出色,若是娶一个小官家的女儿,也是绰绰有余,偏偏娶了温玉燕这样的普通人家,既无钱也无权,凭什么?若说是看重了温玉燕的美色,讨来做个妾也行了,何必做正妻?
少女们看禾晏的目光里,立刻就带了几丝艳羡与妒忌。
凌绣目光微微一转,落在肖珏脸上,青年生的本就丰姿俊秀,此刻慵懒的坐着,却又因那一点时有时无的冷漠越发显得勾人心痒,直将济阳满城男儿都比了下去。
她又看向禾晏,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论容貌,论身份,又哪里及得上自己?一丝不甘心浮上心头,温玉燕根本配不上乔涣青,只有自己,才应该与乔涣青并肩而立。
她便站起身来,轻声开口道:“今日崔大人寻回家人,是值得庆贺的好事。阿绣不才,愿意为崔大人献曲一首,以表祝贺。”说罢,眸光从肖珏身上划过,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
席中少年郎们,闻言顿时大喜过望,目光灼灼的盯着凌绣。
济阳城姑娘素来胆大,自信明快,若有出色才艺,当着众人的面展示并不丢脸。只是凌绣却与众人不同,从不喜主动表现自己,纵然是宴席上,也要推三阻四,万般无奈之下才会同意。
如今日这般主动,还是头一回,而且又是她最拿手的琴艺,这就教人十分期待。
崔越之亦是十分高兴,大手一挥:“好!阿绣今日也让我们大开眼界,若是弹得出色,伯伯送你大礼!”
凌大人与凌夫人面带微笑,如这般出风光的事,他们已经见怪不怪,毕竟整个济阳城都知道,凌绣才貌无双。
下人很快取来一面琴。
这琴也是翠色的,如春日草木,青翠欲滴,她又穿着浅绿纱衣,真如春日里的精魅。十指纤纤,焚香浴手,轻轻拨动琴弦。
她弹的是《暮春》。
春风骄马五陵儿,暖日西湖三月时,管弦触水莺花市,不知音不到此,宜歌宜酒宜诗。山过寸颦眉黛,柳拖烟堆鬓丝……
琴音悦耳,拂过人的耳边,听得人心沉醉,禾晏亦是如此,只觉得这姑娘手真巧,对比一下自己拨琴的动作,一不小心就能把琴弦拨断,更勿用提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听得沉醉,一瞥眼,却见肖珏毫无所动,只低头饮茶,不由得碰了碰他,低声道:“你怎么不听?”
肖珏:“在听。”
“那你怎么没有表现出很好听的样子?”
“什么叫很好听的样子?”
禾晏朝另一头努努嘴,“就他们那样。”
在座的少年郎们,甚至有一部分年纪稍长些的公子,皆是看着凌绣看的发呆,仿佛要溺死在这琴音里,眼里闪动的都是倾慕。肖珏收回目光,冷淡道:“无聊。”
“你真是难伺候。”禾晏小声嘟囔,“我觉得挺好听的,她长得也好看,我若能结识这样的姑娘,定然开心得不得了?”
“开心得不得了?”肖珏忽然笑了,看着她,饶有兴致道:“希望你接下来也能一样开心。”
禾晏不明白他的意思,只道:“我接下来自然会开心。”
他们二人说话的功夫,凌绣已经一曲弹完,目光朝肖珏看过来,却见肖珏侧头与禾晏说话,唇角弯弯,似在打趣,凌绣见此情景,心中一沉,越发不甘心。
她起身,周围的人俱是称赞,崔越之也笑道:“阿绣,你这一曲琴。可是余音绕梁,三,不,九日不绝!”
没有人会否认她的琴声,凌绣再次看向肖珏,但见青年低头饮茶,目光都不曾往她这头看一眼。倒是他身边的“温玉燕”,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仿佛嘲讽。
凌绣嘴角的笑有些僵硬,不过须臾,便谦逊道:“阿绣岂敢班门弄斧,听闻湖州来的乔夫人,是当地有名的才女,一手琴艺出神入化,今日既然有缘在此,能不能让阿绣也见识一番?”说罢,目光期盼的盯着禾晏,“也让大伙瞧瞧,夫人的琴艺如何精妙绝伦。”
禾晏正看的乐呵,闻言就愣住了,怎么好好地,突然提到她身上了?温玉燕琴艺出神入化?是吗?她怎么不知道?
禾晏求救般的看向林双鹤,这可是她的先生,林双鹤若无其事的别开头,假意与身边人说话,并未又要与她解围的意思。
“我觉得……倒也不必……”禾晏吭哧吭哧道:“阿绣姑娘的琴艺已经很好,我也不必再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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