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揣着银子回到家中。
青梅并没有发现,禾晏摸索着将桌上那只装胭脂水粉的小匣子倒扣过来,里面倒了个干净,又将今夜赢来的碎银珠宝一股脑丢进去,才摸黑上了床。
大概是赢了银子心情很好,又解决了后顾之忧。这一夜,她竟然睡得分外香甜。梦里是她和营帐里的兄弟们博戏,军中汉子们扯着嗓子喊“开!开!”禾晏面露难色,有人大笑起来“将军,你怎么又输了?”
“这一晚上将军有赢过一次吗?”副将装模作样的摇头,“哎呀,将军在这方面不行。”
“滚犊子,什么行不行的,没听过一句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将军这是在赌场失意,人情场纵横无敌,你个老光棍懂个屁!”
禾晏闻言,大笑起来。
她笑着笑着,便觉有人在推自己,睁开眼,是青梅的脸“姑娘是做了什么好梦?笑的这样高兴?”
日光已经探进窗台,一室明亮。她伸出手背挡住晃眼的光,心中有些讶异,竟然晚起了。
果然是春日正好眠。
复又想到昨夜里的那个梦,不觉唏嘘。当年的汉子们说她赌技烂所以情场得意,倒是全然猜错。不过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没错,如今她能在乐通庄里大杀四方,赌场得意情场自然失意,才会如此一败涂地。
门外传来禾云生不悦的声音“禾晏,都已经日上三竿了,你今日还去不去了?”
从一开始的极力反对到现在习惯了与自己一道去砍柴,似乎也没用多长时间,禾云生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和禾晏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你等等我。”禾晏赶紧换了件干净衣服。
青梅捧着净水盆出去了,禾云生抬脚走了进来,边走边道“你今日怎么磨磨蹭蹭的……禾晏?!”
“什么事?”禾晏正在绑沙袋,一抬眼便对上禾云生愤怒的表情。她不解道“怎么了?”
禾云生一指椅子上“怎么了?你看看怎么了?!”
少年语气出离愤怒,如果现在他头上有把火,此刻这把火应该能把整座房子都点燃了。禾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椅子上搭着的,正是昨夜禾晏“借用”禾云生的那件栗色长衣。她回到屋后,便随意一脱,扔在椅子上,早上醒来到现在,还没记起此事。
不等禾晏作何反应,禾云生上前一步,将那长衣抖开。长衣本被禾晏揉皱成一团,污迹斑斑,眼下被这么一抖,便零零散散的露出那一道口子,像是被谁从衣衫中部划了一道,十分凄惨。
“这就是你替我补的衣服?”禾云生怒火中烧,亏他昨夜还感动一回,以为这个姐姐是真心爱护他这儿弟弟,眼下看来……她真是上天派来惩罚自己的!
“这是个误会,我可以解释。”禾晏试图让这孩子冷静下来。
“解释,怎么解释?你知不知道……”禾云生本来是很愤怒的指责语气,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哽咽,眼眶也红了,他道“这是我唯一一件长衣……你把它剪碎了,我怎么办?”
禾晏头大如斗。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怕看到人的眼泪。尤其是这样子像小牛犊般气势汹汹的少年,忽然委屈巴巴的眼泪。
禾云生也是很委屈。
少年人都爱面子,家贫无事,只要他孝顺知礼,顶天立地,就是好儿郎……话虽这么讲,可虚荣心人皆有之。这件栗色长衣是他一位师兄送给他的,他缝缝补补穿了许多年,只因他自己的衣服,全都是便于干活的短衣步裤,这间长衣不论如何,总像个“少爷”。
禾晏的衣裳虽然比不过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每年时兴的款式,都会买一两件,禾绥宠着她,禾云生也不能说什么。女儿家爱美,男儿家怎么能注重这些身外之物呢?
可是此刻,禾云生突然委屈了起来。
禾晏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件衣裳坏了,我们再买一件,找京城最出名的裁缝,给你做件全新的,绣花纹的那种?料子也要好的,别、别哭嘛,我也不是故意的……好不好?云、云生?”
禾晏从未这般好言好语的哄过他,不知为何,禾云生的气忽然间消散了大半,只是到底还有些怨忿,道“我们又没有银子!”
“谁说的?”禾晏将妆匣打开给他看,“我们有的是银子。”
禾云生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定睛之下却愣住了,道“你哪里来的银子?”
“嗯?”
下一刻,禾云生突然冲上前,惊道“你的脸……”
脸?禾晏一惊,心想难道脸还会变?不会啊,她昨夜回家前在门口水缸里洗了两把脸,应该把脂粉都洗干净了?
她刚冲到镜子前,便听禾云生急怒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被谁打了?”
但见镜中姑娘眉目清雅秀致,一双剪水双瞳盈盈秋波,并无变化,不过……禾晏的目光下移,姑娘的唇边多了一道浅浅的淤青,在白嫩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方才青梅叫她起床,她以手遮面挡太阳,青梅并没有看到。此刻却叫禾云生看到了。
禾大小姐皮肤细嫩,实在经不起任何摧折。她昨夜是好像挨了谁一拳,但不痛不痒,便也没放在心上,不想今日就给脸做了个标记。
禾云生还在追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银子……这件衣服……”他忽然悚然,目光悲切“你……”
看这少年越想越不像话,禾晏轻轻敲一下他的头,“你想到哪里去了,昨夜我穿了你的衣服去了赌场,赌了两局,赢了银子,有人找麻烦,我教训了他们一顿,不小心挂了彩而已。没事,明日它就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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