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盖摇了摇头:“这个命令谁来下?翟司徒,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天下的百姓,士人,贵族们,都认可你才是真命天子?”
翟让张大了嘴巴,勾了勾嘴角,说道:“这,这个自从秦朝建立以来,已经有过多次的改朝换代了,按你这说法,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徐盖笑道:“秦朝暴政,引起天下人的反叛,秦王子婴,以开国玉玺献给刘邦,率百官出降,算是把政权拱手相让给汉高祖,所以汉高才比西楚霸王有了政权的合法性。”
“西汉二百多年后,王莽代汉自立,走的是篡位禅让的路子,但天下英雄并不认可,群起而攻之,最后光武帝得了天下,因为他同样刘氏宗亲的身份,虽然是起兵夺位,但也勉强可以给接受,算是汉室兴复,东汉继了西汉。”
“到了东汉末年,皇权衰微,豪强兴起,而天下的百姓在太平道的张角兄弟的带领下,全国范围内起兵,朝廷无力镇压,只能让各地的豪强,地主们募私兵平叛,于是就有了群雄并起,曹操,袁绍之类的大军阀逐鹿中原,和现在的情况很相似。”
“汉末和现在,一样是朝廷官府无力平叛,于是军权和政权渐渐旁落,转入大将手中,如王世充,李渊,罗艺等人,都是类似这样,真正的草莽英雄,只有翟司徒和河北窦建德了。”
翟让听得连连点头,他毕竟也曾经是东郡法曹,在刑部也当过牢头,还是有些见识的,他说道:“那窦建德现在也是跟河北群盗不同,对士人贵族们是礼敬有加,也是因为你说的这个原因吗?”
徐盖正色道:“是的,草莽英雄,多是绿林好汉,打打杀杀,战阵之事可以,但要说治理天下,管粮管钱,那还得靠读书人,士子们才行。马上可以取天下,但马上不能治天下,这是汉高祖刘邦都明白的道理,翟司徒也曾经当过山寨的总寨主,也要管几万兄弟,当明此理!”
翟让哈哈一笑:“是啊,这些个鸟钱,管得老子头都大了。几万人的山寨都是如此,更不用说是几十万人的州郡,几千万人的天下了。看来历代的皇帝老儿们,得了天下后重用儒生,士人,还真是没错。你说的意思我有些明白了,就是说要治天下,离不开这些贵族,文人,世家,所以取得天下,得需要合法性,或者说是天命,哪怕明知是个骗人玩意,是吧。”
徐盖微微一笑,说道:“翟司徒所言极是,当年就算是曹操,这个一代奸雄,也只敢在天下未定之时以丞相之职挟天子而令诸候,还不敢直接篡汉而立,就是因为天下的士子们心向汉室,只有到了他儿子时,曹氏在北方根基已深,基业已稳,才行篡逆之事,但同样,是通过九品中正制,保证了这些北方大族的利益,说到底是以察举制和九品中正制,保证国家从中央官员,到乡间小吏,都是被这些豪强家族们世代控制,所以士人们才会拥立曹氏篡权。”
翟让点了点头:“是的,其实这道理也简单,就象我翟家,原来在老家有个几十亩田地,按大隋制,我翟家丁男成年后,还可以分八十亩公田和二十亩永业田,这永业田可以传子传孙的,若不是天下大乱,我翟让也不想出来占山为王,现在也不知道老家的那些个地,落到谁人手上了!”
徐盖正色道:“翟司徒家乡不过几十亩永业田,可那些举族而居的世家大族,就可能有几百亩,上千亩了,这些就是人家安身立命之本,他们未必是对杨广多效忠,甚至也不一定喜欢杨坚,但是隋杨政权,可以保证这些人几百年以来的祖业,利益,田地,隋朝虽然苛暴,但他们的产业还是受国法保护,万一隋朝亡了,来个愣头青烧了田契,把所有的田地收归国家,或者是分封给别人,那他们就是一无所有了,自然是要拼死抵抗!”
翟让正色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魏公要接受招安,就是为了恢复隋朝合法官员的身份,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运用手上的权力,保证隋朝的世家,贵族,士子们的利益,让这些人死心踏地地听命于自己,等平定了天下,时机成熟后,再学曹氏,司马氏这样,行篡逆之事,对不对?”
徐盖微微一笑:“正是,所以不称帝就是留了一个跟隋朝和解,招安的口子,善待士人,守将们,就是让其他世家,贵族们看到,这个人是会保证自己将来的利益的,不是那种起于草根,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这也是魏公明知可以夺取天下的办法就是攻打江都,擒杀暴君,却不肯去做的原因。”
翟让咬了咬牙:“怪不得现在我们跟魏公的分歧越来越大,听徐先生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他这是想要抛开我们这些起家的老兄弟,去结交隋朝的官员,士人了,对不对?”
徐盖叹了口气:“翟司徒啊,你先不要激动,魏公起事,不是跟您当初一样,只是除暴安良,打家劫舍,跟兄弟们图个快活,他起事就是要夺取那张皇帝的龙椅的,所以自然要走上层路线,依靠士人。开始打响名气的时候,是要用到绿林兄弟,到最后坐天下,却离不开世家大族。”
“就如同汉光武大帝,起家之时,不也是依靠了绿林,赤眉这些农民起义军吗,但他得天下后,就反过来要对这些昔日的友军们下杀手,无他,天无二日耳!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还能允许在自己的治下,有绿林山寨作为化外之地!”
翟让的眉头跳了跳,冷笑道:“魏公要夺他魏公的天下,我翟让没意见,但是魏公不能忘了起事时的承诺,对兄弟们过河拆桥,这瓦岗再怎么说,也是我姓翟的创立的,杀贪官,除暴吏的理念,从没变过,今天,就是我翟让重新找回瓦岗精神的时候,兄弟们,跟我走,咱们去弄死那冯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