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达骑着一匹披甲站马,远远地立于阵后,从他从军开始,就信奉了这么一条原则,那就是离前线越远,自己就越安全,即使是今天,前方有两万多精兵护卫着,仍然改变不了他的这个习惯。
段达的副将,跟他从东都一路过来的民部尚书韦津,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文官,身材中等,穿着一身皮甲,他是一个文官,这回也跟着上阵,前几天的大胜,让他兴奋不已,对段达说道:“大帅,为什么我们不在中军,而要在这里呢,而且跟前军隔了这么远,只怕不好指挥吧。前些天的大捷,我看王大帅他的帅旗,可是一直就在前线啊。”
段达摆了摆手:“各个将帅都有自己的指挥方式,王大帅的眼神不是太好,所以只有离前线近一点,而我段达一向耳聪目明,就没有必要冲那么前了,再说,今天是他王辩,韦霁,庞玉他们这些援军将领想要捞军功,一再要请战,所以这主攻的任务,就交给他们了,咱们是主军,只要守住东都就行,他们这些客军远道而来,想要立功呢,自然不能跟人家争。”
韦津的嘴角勾了勾:“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不是没什么军功了嘛,这么多世家子弟,可都是想要立功得爵的。”
段达哈哈一笑:“韦尚书,你战场来得太少,还是缺乏经验啊,一开始敌军锐气正盛的时候,我们与敌军正面接战,他们的阵型没有崩溃,就是打上一天,也死不了多少人,不会有多少斩获的,只有当敌军全线崩溃,到处乱跑的时候,才是我们出击,斩首的最佳时机,你放心,上次的仓城一战,我军出发序列在全军最后,不也是斩了上千个首级吗,真到了要争功的时候,我可不会手软的。”
韦津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不然白来一趟,却是劳而无功,那些世家子弟们都不会答应的,对了,段大帅,你说,这仗我们真的能赢吗?”
段达的嘴角抽了抽,转而笑道:“韦尚书,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李密不过五万余众,不到我军的一半,而且我军军容严整,装备精良,不是贼军所能相比的,贼军所恃,不过是那八千内马军和原来张须陀的万余骑兵,这些部队,是不会轻易地投入战场,即使投入,也不会在我们这一侧,所以此战无论输赢,我们都不会吃什么亏的。”
韦津奇道:“为什么我们不会吃亏呢?”
段达哈哈一笑:“你看,我们的左边,是刘长恭的部队,离这洛水只有两三里地,右边是独孤武都的河阳兵,侧翼给保护得很好,敌军骑兵没有办法绕过洛水攻击我们的侧面,正面冲的话,我们的长槊方阵,足以抵挡他们的那些骑兵,再说了,换了我是李密,那铁骑是最后决胜时用的,往往是要突击中央的那杨威的重装跳荡部队,怎么会冲着咱们的长槊上撞呢?”
韦津恍然大悟,信服地点了点头,正要夸段达几句,只听到对面那片山间密林中,传出了几百只沉闷的号角声,直冲云宵,而大队的瓦岗军战士,分为左中右三军,从山林之中出现,天空中硝烟弥漫,看不清楚瓦岗军的大队人马,只能看到方圆十几里的正面战线上,也是分为左中右的三个大团,正对应着隋军的三军方向,缓步而出。
瓦岗军的右翼,乃是数千重装步兵,身披重甲,右手举着长槊,左手持着大盾,高唱着战歌,列阵而出,他们的头盔外扎着黑色的额挡布。
左侧约两三里的地方,数百辆大车首尾相连,被辅兵们推着,骡马与黑牛拉着,上面支着一人高的大木排,千余名弓箭手,站在这些大车上,完好地挡住了本方侧翼。
而长槊步兵的身后,烟雾里看不清楚情况,隐约间似乎是大批的弓箭手,人影绰绰,位于长槊方阵后五十步左右的距离。而在这批烟雾中的部队之后,一面“翟”字大旗,高高地飘扬在空中。
而瓦岗军的中军,则是旌旗漫天,烟雾也是最多的,只能看清楚前方烟雾外大约是四五千弓箭手,前方三列约二千人手持四到六石的三连发步兵强弩,而后面则跟着大批的弓箭手,这些人一个个膀大腰圆,臂力惊人,上下半身明显不是太成比例,一看就知道是多力善射的弓箭达人,在他们的身后,烟雾之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兵马,只从那沉闷如雷的鼓声就可知道,起码有三四百面大鼓集中在这个方向,而从那些林立的旗帜上可以看出,中军的兵力当在三万以上,军阵之后,山林之前的一处高坡之上,李密的帅旗迎风飘荡。
而瓦岗军的左军,沿河而行,兵力明显就要少许多了,只看到三五千轻装步兵从山林中出现,烟雾环绕,拿着轻木质和大刀,战斧,一面“孟”字的将旗,在后方飘舞,看起来应该是孟让的残兵。
只是这跳荡兵的质量,看起来比起隋军中军前方的铁甲重装跳荡兵,要差了许多,如果两边对上,那肯定是一边倒的屠杀,更不用说靠这些人,来打破隋军左军那如林般的矛阵了。
段达原来虽然脸上都是笑容,心中还是有些七上八下,他怕李密知道自己是最软的柿子,把精兵放在左军来掐自己,不过瓦岗军的军阵一出,他就笑了。
看起来瓦岗军明显是忌惮隋军右军的骑兵冲击,所以用大车守住侧翼,长枪加弓箭防住正面,而中军则明显是其主力,看样子是要以强弩先射崩隋军重装跳荡兵,然后铁骑冲杀,直破中路,而左军嘛,则只是意思一下,能冲开本方的长槊就冲一下,冲不了的话,则用弓箭掩护轻装部队后撤,维持战线。显然,敌军的主力,一定是在中路,李密啊李密,看起来你也跟我老段一样,最精锐的部队还是保护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