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陵,通玄寺。
宏大的大雄宝殿上,檀香袅袅,几百名僧人正穿着僧袍,拿着法器,为十余万名近日内战死的两军将士做着法事,这场法事是王世充特地花了大钱请通玄寺的智能方丈做的,而出身江南的智能大师,毫不犹豫地就接下了这个任务,一直心向叛军的他,也许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寄托对于这些故人们的哀思吧。
王世充今天没有穿盔甲,而是换了一身紫色的官袍,带着十余个便装随从,站在大殿之外的广场上,智能方丈法相庄严,手持着一根禅杖,披着大红袈裟,站在王世充的身边,耳中听着那几百僧人的讼经之声,看着前面广场上被押着的两千多名俘虏,轻轻地叹了口气。
王世充显然注意到了智能方丈的这个举动,微微一笑:“智能方丈,为什么要叹这口气呢,是不是你觉得本官会对这些俘虏不利?”
智能方丈冷冷地说道:“不敢,不敢,王将军在那一夜的仁慈之举,老衲和江南百姓都清清楚楚,再不敢对王将军的虎威有任何地怀疑。”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大师好口才,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您这里却是一语双关,好生厉害。”
智能方丈高宣了一声佛号:“阿约陀佛,善哉善哉,王将军,在寺外是你的天下,你如何地叱咤风云,老衲都管不到,最多也只是能给一些战死的将士做做法事,超度他们的亡灵罢了,可是这通玄寺乃是至尊陛下亲赐的佛门圣地,你若是在这里大动干戈,血溅佛刹,那恐怕至尊知道了,也不太好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指着眼前那些坐在地上,没有绳索捆绑,却一个个浑身发抖,不敢抬头的俘虏们,说道:“大师是不是以为今天本官是要在这里杀俘?”
智能方丈的脸色平静,说道:“佛门清修之地,还是不要染血的好,老衲奉劝将军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一边身穿便装的费青奴早就恨得牙痒痒了,他是个粗人,也不信佛,破口大骂起来:“你这老秃驴,怎么说话的,我家大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和尚来教训了?我们想在哪里杀就在哪里杀,你还阻止得了?!”
智能方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和尚碰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王世充的脸色一沉,一抬手,阻止了费青奴的企图上前,沉声道:“费将军,这里是佛门圣地,休得无礼。”
费青奴见了王世充就跟见了猫一样,顿时脸上挂满了笑容,一边点头,一边退下,只是退下之时,还恶狠狠地剜了智能方丈一眼,吓得这位白眉白须的和尚,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
王世充看着智能方丈,平静地说道:“大师误会了,我王世充虽然是军人,但也知国家法律,知道贵寺之中,是不能随意杀生的,所以今天本官前来,并非是要行那血腥之事,而是想跟贵寺结个善缘,请大师作证,本官在这里,把这两千七百名俘虏,悉数释放回家。”
智能方丈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王将军,你说什么?老衲没有听错吧,你是要把他们,全放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说道:“是啊,圣上有旨,这次平定江南,只诛首恶,不问胁从,本官不过是执行圣上的旨意罢了。”
智能方丈的脸上仍然写满了疑虑,上下打量着王世充,没有说话。
王世充笑道:“大师可是怀疑本官的诚意?”
智能方丈咬了咬牙,说道:“老衲出家人不打诳语,王将军那天晚上也曾许诺过相同的话,但转眼就对刘元进的亲兵进行了屠杀,一个不留,只怕您这回再说这话,别人都不会信了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方丈大师啊,有些事情,是以讹传讹,实在是有别有用心的小人挑拨,那天晚上,本官并没有许诺那些刘元进的亲兵们放仗不杀,只是说若不放仗,下场会比刘元进惨十倍。”
智能方丈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王将军是在逞口舌之利,瞒骗叛军罢了,若你存心要剿灭他们,何必说这样的话?”
王世充微微一笑:“大师有所不知,那些刘元进的亲兵,都是脑后生了反骨,凶狠残忍的匪类,根本不可能感化的,他们视刘元进为父为兄,刘元进自刎为他们找了条活路,这些人前脚走,后脚马上就会串联各地的同伙继续造反,所以本官绝不能放他们生路,但是战场之上,兵不厌诈,为了防他们困兽犹斗,所以本官给了他们一些似是而非的希望,他们自己不听清楚,那又怪谁?”
智能方丈冷笑一声:“王将军真是好算计,好口才,那些叛军都是些愚钝之人,如何能跟王将军比呢。”
王世充也不生气,笑道:“好了,智能大师,此一时,彼一时,圣上说首恶必诛,这些亲兵部曲们,都是刘元进的死党,都是首恶,是必须要杀的,但是其他被裹胁参加叛乱的普通士兵,还有一些江南世家的子弟们,本官却同意他们是被欺骗和裹胁的,所以,本官今天来这里,除了想让大师做个水陆法场外,也是想做个善事,在这里把这两千多人全放了,还发给川资路费,也算为通玄寺积德行善吧。”
智能方丈的双眼一亮,语气中透出一丝惊喜:“当真?!”
王世充哈哈一笑:“大师,本官有骗你的必要吗?就是因为那天晚上本官的号令不清,引起了误会,这些天来在这江南之地四处流传本官杀降的谣言,就连大师你也信了这个谣言,所以本官觉得有必要用实际行动来澄清一下。那天太湖夜战,一把火烧杀近十万叛军,几乎没有俘虏,所以,现在本官只有攻克南徐州时留下的两千七百多名俘虏,今天就在这通玄寺,一并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