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点了点头:“大对卢,你继续说,隋军如此可恶,到处抢掠烧杀,正是因为这原因,孤觉得不能把他们放进来,不然我国的大好河山会被其蹂躏,这里毕竟是我们的王都所在,府库集中,物产丰饶,若是给隋军打进来,那就会伤了国家的元气和根本,尤其是平壤城中的粮仓和府库,孤还要用他们来赏赐和抚恤战争中的将士和百姓呢,又怎么能让隋人打进来?”
乙支文德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大王请听微臣说完,隋人的战意来自于获胜之后的掠夺,这点从今天建亲王战死后的战况能得到最好的验证,我军战败之后,本是隋军可以用骑兵追杀,一举歼灭的最好机会,可是那些隋军进了大营之后,不是迅速地出寨追击,反而是在寨中翻起大王给建亲王的军饷与赏赐,连追杀我军逃兵都顾不上了。可见隋军从兵到将,都是些见钱眼开的强盗,利益在前,命都不要,这就给我们提供了绝佳的战机。”
崔男生有些听明白了,笑道:“乙支大对卢,你是要在战场上诈败,诱敌军上当吗?刚才我一时激动,考虑不周,冒犯了你,还请你见谅。”
乙支文德笑着摆了摆手:“崔大人忠勇可嘉,这是廷议,各种意见都可以拿出来讨论,都是为了国事,老夫是不会往心里去的。”
高千惠继续问道:“可是连山堡是我军的要塞,在那牡丹峰上,可以俯瞰整个平壤城,地位极其重要,若是此地一失,我军守城会极为困难,就算是诈败,也不能把这里给丢掉吧。”
乙支文德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回我军的目的,是一战而消灭隋军来护儿所部的精锐主力。至少使其彻底失掉进攻的能力,来护儿也不是庸将,虽然骄狂,但能审时度势。若是我们做得太假,不能表现出真正的溃败,来护儿是不会上当的。”
崔男生的嘴角勾了勾:“可是,就算是要诱敌,有必要引进城中吗。把他们从山上诱下来,离开了坚固的营寨,在平原地区,我们出动骑兵冲杀,城头上发箭助守,也可以取得大胜啊。”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不,崔大人,你没有真正地见识过隋军,他们装备精良,铁甲长槊。即使是在平地之上,只要保持阵形,仍然可以列阵而战,从辽河一战的战报来看,我军的辽东铁骑,根本无法突破刚刚登岸的隋军的铁甲方阵防守,这也是我曾经亲眼所见,即使出动骑兵,只怕也不能如你所想的那样,在平地上将之歼灭。一旦隋军发现中伏,退回山顶的连山堡要塞防守,那我们就弄巧成拙了,非但消灭不了敌军。还会给守城带来巨大的麻烦。”
崔男生不服气地说道:“那难道把敌军引入城中,就能有效地对付了吗?乙支大人,你也说了,我军的装备远不如隋军,就算是大王的守城精兵,也没有隋军那种长槊和包裹全身的铁甲。大盾,摆开来在街道上打,难道就能取胜?”
乙支文德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意,刺得崔男生心中一寒,不自觉地收住了嘴,只听乙支文德的冰冷声音响起:“崔大人,老夫自有妙计,只要按我的计划来,你我就准备着庆祝胜利吧。”
三天之后,平壤城外,北侧,牡丹峰前,连山堡。
一座气势雄伟的石制城堡,高高地耸立在牡丹峰上,傲视着这周围几十里处,即使是整个平壤城,也能一览无遗,城堡并不大,百余步见方,可是上面却是旌旗招展,远远看上去,黑压压的数千名高句丽士兵,头上缠着白布带,站在城堡之外,从西侧上山的一条通道上,已经遍布拒马,鹿角,山下的三座高句丽军寨里,箭楼上布满了士兵,上万名高句丽军士已经紧张地守在栅栏之后,拿着长矛或者是弓箭,但他们的眼神中,却是充满了恐惧之色,死死地盯着西边的一大片平原。
平原之侧的林中,渐渐地出现了几个骑兵斥候,穿着隋军的服饰,背上插着小靠旗,出林外奔跑了一阵,又退回了林中,稍后,一阵整齐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下一下,如同上万匹马蹄同时踏地,即使隔了近十里的平原,仍然让这营寨前的栅栏都仿佛在微微地发着抖,与之一起发抖的,是这些高句丽士兵们如同筛糠般的身体。
林中闪现出几道亮光,似是阳光照在铠甲之上的反射,紧接着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而那大地的震动也越来越强烈,马蹄声越来越近,不是很快,绝非万马奔腾的那种,却是很坚定,很整齐,有经验的士兵一下就能听出来,这是训练有素的重装骑兵在列阵而行。
几百匹披着马甲的高头战马从林中缓步而出,马上骑兵浑身上下都穿着铁铠,手里高高地举着长槊,阳光照在他们浑身的甲胄上,闪闪发光,当前一将,剑眉星目,一条束发额挡遮着脑门,梳了一个高高的发结,飘逸的马尾长发立于脑门正中,随风飘扬,可不正是来护儿的六子,有无敌六郎之称的来整?而他的槊尖之上,正挑着一个红眼疤脸的首级,双眼圆睁,死不瞑目,正是有高句丽第一勇士之称,勇名传遍三千里河山的高建。
守在连城堡山下的那三座高句丽营寨里的,全是前些天从海滩边逃回的那些军士,这些死里逃生的人,本就是吓破了胆,本想着逃进坚城之中,靠着平壤城宽大的城墙和深深的护城沟加以防守,可没想到那大对卢乙支文德,在斩杀了十几个领头逃跑的军官之后,把万余逃兵都派到了这连城堡,三千人在山顶,一万人在山下,其他的近三万逃兵,则都上城防守。对于这些已经失去了斗志和战意的人来说,若非军法无情,只怕这会儿都会开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