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微微一笑,指了指那面立在将台上,被风吹得直向对岸方向飘扬的大旗,说道:“麦将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若是连顺风放火都不会,那也别坐这个位置了。”
费青奴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了上来,说道:“将军,下令吧!若是再迟个一时半会儿,这风向可能就会变了!”
麦铁杖的脸上的肌肉在轻轻地抖动着,手里拿着的一面军扇被他紧紧地捏在手里,骨节“噼啪”作响,如同放爆竹似的,他几次想把那军扇举起来,可是每次举到一半,又会放下,终于还是收手不动,坐回了胡床之上。
费青奴急道:“将军,这些高句丽人都是在举着木排来挡,他们的营寨也都是木制的,我们这会儿要用火攻,一定可以火烧连营的,只要对面一乱,我们不用浮桥都能冲过去!”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费将军,你急什么?这几天的辽河之上的风向,你可曾掌握得非常清楚?”
费青奴的嘴角勾了勾:“这,这辽河上最近每天的风向都不一样,象昨天就是完全无风。不好一概而论!”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是了,麦将军现在下不了决心的,也正是因此,别看现在是刮西风,直吹对岸,可要是过会儿风向一变,改为东风,那岂不是会烧到我军渡河的部队了吗?”
费青奴给王世充噎得无话可说,眼睛中光芒一闪一闪,而脸上的那块青色胎记也随着他脸上的肌肉在微微地抽动着,却是说不了话反驳。
王世充看着麦铁杖,说道:“麦将军,现在火攻的话,就把自己最后的一张牌也给打掉了,一会儿如果战局僵持,两军接阵的时候,再想火攻。也不可能了。”
他顿了顿,看着对面的高句丽营地,说道:“何况他们的这些营寨,连木栅上都涂了湿泥。明显是为了防火,这些木排上面也抹着黑泥,既可以卸去石块的冲力,也能防火,所以我军现在即使火攻。效果也不会最好。倒是两军厮杀,没有防护的时候用这招,可能会出其不意。”
麦铁杖咬了咬牙,沉声道:“传我号令,五轮石块袭击后,开始搭设浮桥,强攻!”
费青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麦铁杖的眼睛一瞪,说道:“费将军,快点传令!”
费青奴叹了口气。走到高台前,迅速地把麦铁杖的军令以旗语传递了出去,隋军的三个方阵开始变得安静下来,缓缓地向着河岸边涌动,很快,随着最后五轮石块被发射出去,隋军的三个方阵也正好越过了离岸五十步的那二百余部投石车,前排密密麻麻的盾牌一下子盖过了那些刚才忙得不歇火的赤膊壮汉们,以最标准的盾牌长槊方阵,坚定有力地压向了河岸。
渊太祚长出一口气。喃喃地说道:“终于要开始了。”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笑道:“也不知道隋军的盾阵之后,会有什么花样,渊将军。你说会是几百上千条的渡船吗?”
渊太祚摇了摇头:“直觉告诉我,不太可能,如果是千船竞渡,三个方阵之间不会留下这样大的空当,他们看起来好像是每个方阵独立行动,莫非?”说到这里。他的双眼突然一亮,叫了起来,“是浮桥吗?!”
渊太祚的话音未落,对面的三个巨大方阵,前排宽约两三里的盾牌阵突然纷纷从中间散开,大约几百名身着重甲的士兵,四人一列,分别扛着一座由几十条船只,横着并排捆在一起,上面钉着木板的,长约二十步左右的浮桥,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河边,齐齐地喊了声号子,然后把肩上的浮桥扔到了水里。
百余名赤着膊,身上涂着厚厚猪油膏以御寒冷的隋军壮士,下身穿着黑色的紧身水靠,扛着一根根的木料,冲进了水里,在水中游行或者跑步到了浮桥的两侧,把那些足有一个壮汉子腰粗,一人多高,至少三四十斤重的巨大原木,尖头向下,镶了铁皮的圆头朝上,立在了浮桥的两边。
几十名手持大锤,身着皮甲,肩阔臂宽,明显以膂力见长的大汉,扛着足有四五十斤重的厚木大锤,奔上了浮桥,喊着号子,抡圆了锤子,向着水中赤膊壮汉们扶着的木桩,狠狠地砸了下去。
木锤的大头与铁皮圆木狠狠地接触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木桩的尖头顶着的是河底的淤泥,随着这几下大力的锤击,尖头狠狠地钻进了这些淤泥里,很快,不用人扶,这些木桩也固定住了,而刚才还随着辽河的流水冲击而变得摇摇晃晃的浮桥,一下子也稳固了许多。
也就片刻的功夫,三座浮桥的第一段,就被这样完好地固定在了辽河之中,隋军的士卒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又是数百名生力军,继续扛着三段第二道的浮桥,喊着号子,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路小跑,向着那些抡锤力士们刚刚撤离的桥面冲去,跑到第一道浮桥的尽头,再把这第二段的浮桥从他们的肩头滑进水中。
乙支文德看着隋军的军士们用手中的绳子把漂在水里的第二道浮桥向后拉,与第一道浮桥的断口处接到一起,然后迅速地用木板钉牢两道浮桥之间的接合部,而在水中的那些赤膊壮士们,则摸着船边,游走到第二道浮桥的两侧,桥上的军士们如同忙碌的蚂蚁一样,把一些比第一次更长一些的尖头圆木扔到了水里,这些赤膊壮士们则纷纷地把圆木插进自己身边的河床上,一手扶着船沿,踩着水保持自己身体的平衡,一边抱着这根圆木,使之头上尖下地保持着姿态,为大锤手们的锤击创造条件。
登上对岸,赏功得将的诱惑刺激着这些勇士,尽管河上还漂着冰块,刺骨的严寒让他们连话都说不出来,厚厚的猪油也无法完全保持他们的体温,不少人的嘴唇已经被冻得发紫,但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架桥,强渡,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