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心中一动,连忙道:“恒安之战,当年也算是轰动一时。≡didian≡小≡说,那一战其实韩将军打得不错,一万步骑碰到近十万突厥铁骑,虽然将士战死大半,但杀敌也是不下两万,最后还突围成功了,先皇却因此把韩将军和李将军都免官,从军的蔚州刺史刘隆更是被斩首,我事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时候问你药师,你却不肯开口。”
李靖摇了摇头,眼中闪出一丝仇恨的光芒:“若不是已经定下了投向行满你,约为主从的决心,这中间的隐情,我只能隐瞒一辈子。当时这个决定是杨广做的,那时候他就开始有意识地排挤关陇的军功贵族了。韩家是关陇贵族的中坚力量,即使舅舅韩擒虎早逝,但是他的二弟韩僧寿和三弟韩洪也是著名的战将,加上家兄李端时任大将军,连我也有官身,自然会被杨广所忌惮。”
“当年恒安那一战,也着实诡异,据主公后来说,蔚州刺史刘隆率先接到的军报,说是突厥军不过五千,只不过是来掳掠的。所以我们才只出动了一万人去迎击,可是到了恒安以后,却发现碰到的是十万敌骑。敌众我寡,最后还能突出来两千多人,已经算是死里逃生了。”
王世充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冷气:“药师的意思是当年恒安之败,是有人故意陷害?”
李靖认真地点了点头:“当时情报最早是刘隆传过来的,可是事后刘隆却被斩首,除了杀人灭口。还有别的解释吗?”
王世充严肃地点了点头:“所以当年药师就主动来投奔了越国公府。提及了那结交天下英雄之事。你当时为的其实不是给自己求个官。而是想结交弘农杨家,以为援手?”
李靖微微一笑:“不错,李某观察了好几年,发现好象越国公和杨广的关系并不象外界传闻的那样铁板一块,杨广似乎一直在疏远和防范着越国公,而只是把宇文述和于仲文看成自己人。所以我们李家和韩家经过商议之后,决定让李某以求官投靠为名,主动前往越国公府。试探一下杨素是否愿意和我们结盟。”
王世充哈哈一笑:“可惜当年杨素没有看出药师的真意,只是去给药师求了个官。对于你真正感兴趣的合作之事,却是没有回应。”
李靖叹道:“越国公杨素才华绝世,如果当年能和高仆射精诚合作,与先皇君臣齐心,当可开一段千古佳话,杨广也不至于登上皇位,我等也不用象现在这样为了避祸而被迫行此谋逆之事,跟各路野心家们违心结交了。”
王世充的声音也转为低沉:“是啊,多说这些没有用了。我们还是得着眼于未来。药师,以你所见。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靖想了想,道:“这郢州就交给主公经营了,不能让荆湘之地完全落入那萧铣之手。无论你是扶持陈棱还是自己经营,都不可以把此处让与那萧铣。据李某这一年来的观察,州里的捕头雷世猛,副捕头董景福,都是那萧铣的手下。除此之外,下面的八个县里,汉东县令张绣,丰乡县令杨道生也是萧铣的人。”
王世充问道:“是萧铣的人还是陈棱的人?药师,这点很关键。”
李靖肯定地点了点头:“是萧铣的人,错不了。陈棱在这里应该是负责协助萧铣,顺便将萧铣的一举一动上报给萧皇后,李某也一直在观察这陈棱,并没有发现他自己在这里有经营自己势力的行为。也许是因为没那钱,也许是因为没那胆。”
王世充道:“很好,接下来我们要把这几个萧铣留下来的人想办法赶到别的地方去,不能让他们留在郢州。我在此地任职的这几年,会把郢州经营好的。只是药师有何打算?”
李靖长叹一口气,道:“李某其实刚才已经说得清楚了,现在杨广新登基,我等请长假的闲官都不能再象以前那样了,都需要各归其岗,不然要是被杨广以为官不勤的借口夺了这官身,那连一家人的生计都会成为问题。”
李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魏征,笑道:“李某在今天城门口初见时就说过,魏先生进退自如,李某实在是佩服,但学不来。因为魏先生现在在主公这里,吃穿用度自然不用费心,而我们李家一大家子,现在全靠着李某的这个俸禄维持生计,现在要是丢了官,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啊。”
魏征笑了笑:“既然如此,当初药师为何不拿越国公当年所赠的那两万钱?”
李靖摆了摆手,道:“李某当时觉得那是越国公的一个试探,想看看李某是否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那钱当然不能要。”
魏征点了点头,道:“可是听药师的意思,你这一回朝后,就无法再行走天下,去串联豪杰之士了,对吗?”
李靖微微一笑,两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串联豪杰之士不一定非要行走天下啊,在那东都洛阳一样可以的。”
“这点我已经想好了,杨广登基之后,如果真的开了科举,必然会有大批的官员更换,到时候这些被免官的人里应该不乏才能卓绝之士,李某会找机会结交这些人。”
魏征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主公,药师提的这件事很重要,我们只有真正地取得了大批世家大族的支持,才可能夺取天下。越国公和我们的联盟可以拉到一些大世族,但中下等士族的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玄成,说下去。”
魏征的眼光一闪一闪,语调平缓:“当年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响应,可最后消灭秦朝。成为天下共主的却是作为楚国大将项燕之后的西楚霸王项羽。若不是项羽头脑发热。又想分封诸王。开历史的大倒车,那笑到最后的绝不会是刘邦。”
“现在离陈胜吴广的时代又过了八百年,主公,药师,你们仔细想想,这八百年里,无论是两汉的末世大乱,还是南北朝。每一次的乱世中,最后能建立王朝霸业的,可曾再有过平民百姓?没了世家大族的支持与首肯,谁又能建立起自己的王朝霸业?”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可是五胡乱华呢?那些异民族也是胡人,没有汉人的世家大族支持,照样可以让神州陆沉,建立北朝的胡人政权。若不是先皇以汉人外戚的身份代周自立,恐怕你我现在都是胡人王朝的一员了。”
魏征笑了笑,道:“主公此言只说对了一半。且不说从拓跋鲜卑建立的北魏开始,胡人们已经被迫向着汉人的世家大族作让步。全盘汉化,以此换取汉人世家大族对他们的支持。即使遭遇了六镇官兵起义,胡人也没有动摇这个政策。”
“还有一条,就是五胡乱华时,这些胡人全部是以整个民族为单位,几十万人,上百万人地集体进入中原。”
“就象慕容氏的鲜卑,把整个起家的辽东都放弃了,南下进入中原。而拓跋鲜卑也是离开了大漠,举族南迁,把起家的大漠让给了柔然。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入主中原的可能,若是只来个十几万人,那根本无法立足,即使一时打下一些州郡,也不可能长期驻守。”
魏征越说越兴奋,语调也变得略微高了些:“而我们有什么?主公您虽然出自昭武九姓,可是他除了自己的家族外,没有任何的帐落和部众!”
“虽然你现在建立了一个遍及全国的地下势力网,但你的手下多数是雇佣来的汉人,并不是他的族人。这些人之所以为你卖命,只不过是基于金钱的收买,忠诚度是值得怀疑的,而且人数也不过是数万,根本不可能靠这点人来夺取天下。”
“主公,而汉人的世家大族间虽然也勾心斗角,合纵连横,但若是一个没有根基的西域胡人对他们玩这一手,那他们反而会同仇敌忾,一起对付和排挤您。”
“以玄成愚见,您应该在乱世中割据一方,然后向真正的王者臣服,获得一个国公甚至是王爷的封号,再通过几代人和汉人世家间的联姻通婚,慢慢地融入汉人主流群体当中。”
“所以我并不怀疑在乱世中主公能一度成为势力最强,兵力最多的人,可是就怕您在志得意满,觉得自己实力最雄厚,想要君临天下的时候,会被其他人联手痛殴,最终落得一无所有。主公,这些话我知道不好听,但为了咱们的千秋大计,我必须要和您说明。”
王世充低着头思考了一阵,道:“玄成,你说的那个汉人世家的支持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在我看来,世家大族们深谙保身之道,只要我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他们为什么不跟我王世充合作?”
“就算是五胡乱华的早期,象匈奴人刘渊,羯人石勒,不照样是可以建立起自己的帝国,而北方的不少世家还不是在他们朝中为官?”
李靖笑了笑,道:“玄成的意思,李某是有点明白了,主公,玄成是说您没有自己的部族,不可能象五胡那样有一批死心踏地跟着自己的族人。真正到了乱世的时候,外界所传的你这个胡人身份,会制约普通的汉人百姓投入他的军队之中,而在乱世,如果没有了强大的军队,也就没了一切。”
“世家大族不仅是身份高贵的象征,更是掌握了大量的田地和商铺,依附于这些世家大族的佃户和庄客都是成千上万。在乱世时,他们的商铺能变出大量的金钱,他们的田地能产出巨额的军粮,而他们的庄客佃户们则能迅速武装成大军。”
“一个两个世家大族的力量或许有限,但若是成百上千个这样的世家加在一起,那基本上就是不可阻挡的力量。你没有自己的同族部众,拉不起足够压制所有世家大族的强大军力,所以得不到汉人世家的支持,因此你不会成为笑到最后的真正王者。玄成。是这个意思吧。”
魏征摸了摸自己唇上的短须。笑道:“药师好见识。好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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