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铣是叛贼萧岩之后,在今年皇上大赦天下以前,他只不过是个逃犯的身份,按说应该隐姓埋名,避免抛头露面才是,可他却在这处萧梁故土上走街串巷,整天来往于城中的大户人家和城外的乡野豪族之间,这是个简单的书生吗?”
“何况他的祖父萧岩,当年叛我大隋,席卷了梁朝国库里的上亿库存。逃到了陈朝。可是陈朝也没有收到这笔钱。显然是被萧岩私吞。萧岩虽然当年在大兴伏法,可他的儿子,也就是萧铣的父亲萧璇却不知所踪。李某曾经拜访过萧铣,问及过他父亲萧璇的下落,那萧铣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他父亲在逃亡过程中病死。”
“斛斯长史,请问你能信这萧铣的说辞吗?一个叛贼爷爷,一个失踪了一辈子的父亲,一笔不翼而飞的梁国巨款。还有一个在这郢州一呆就是好几年的萧铣,那伙逮村民去打造兵器的贼人也正是在萧铣来郢州后才出现在此地,请问斛斯长史,您不觉得这一切太巧合了点吗?”
斛斯政微微一笑,道:“李老弟,请不要过于激动,在下了解你的忠心,更能理解你急着想要破获谋逆大案的心情。只是欲速则不达,你刚才说的所有内容,都不过是你个人的推测。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这官司就是打到皇上面前你也赢不了的。”
“自从你怀疑上这个萧铣以来。几乎是没有一天不安排州衙的衙役们在他家附近全天候地监视。这半年多下来,衙役们一个个都苦不堪言,不少下乡抽丁征税的工作也因为你这个监视行动而被影响,请问李老弟又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李靖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声音也变得略有些高:“斛斯长史,李某的直觉一向很准,从没有出过错,至少这半年以来,由于我们一直盯着萧铣,郢州境内再也没出过什么谋逆之事,李某不觉得这是个巧合。”
斛斯政摇了摇头,把面前的一杯酒一口喝干,不再说话。
王世充一看气氛有些不对,连忙打了个哈哈:“二位切勿为这点事动了火气,大家同僚一场不容易,药师确实勤于政事,王某佩服不已;而斛斯长史也是老成持重之言,凡事都要讲真凭实据才是。”
“这次我们出来前,就听说了皇上准备拟旨将萧氏一族中有才干的人都提拔为官,这萧铣看来也不会例外,他迟早要离开这郢州的,不值得为这个人闹得自己人不和。”
李靖倒吸了一口冷气:“王兄此话当真?皇上真的有意征调这萧铣入朝为官?”
王世充点了点头:“听李兄刚才那些分析,王某觉得此人在这个时候公开自己作为梁国宗室的身份,加上在郢州一带此人算得上是个名士,正对皇上喜欢饱学之士的胃口,他一定会入朝为官的。”
李靖恨恨地道:“此事万万不可,李某一定要向皇上上书,绝不能让此人掌握权力,不然将来一定会生出事端来。”
韩世谔不满地道:“靖弟,凡事适可而止吧,老实说这一年多来你在这郢州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以你的精明,如果这萧铣真的有问题,早就会给查出来了,怎么会一点线索也没有?”
“我马上要回京了,也许会放任别州的刺史,还希望你继续去帮我呢。听哥的一句话,别再在这姓萧的身上浪费时间了,更别提什么上书之事,那样只会结怨萧皇后,搞不好我们两家都要倒霉!”
李靖摆了摆手,神情异常坚毅:“不行,这萧铣身上疑点太多,他越是隐藏得好,就越是显示出此人不简单。主公,恕李某暂时不能跟随了,李某要继续追踪这个萧铣,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韩世谔没料到李靖竟然会当众在这里让他下不来台,先是微微一怔,转而怒道:“药师,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本来你这次来郢州也是告假,若不是我在兵部打了招呼为你作保,你怎么可能在这里一呆就是一年多?现在我要走了,这里没人会听你指挥,你就是想查这萧铣,又能从何查起?”
李靖微微一笑:“主公,其实这萧铣的狐狸尾巴已经开始露出来了,斛斯长史,请问昨天监视萧铣的那几个衙役,为什么没有在岗?你已经有四天没有派人去夜里盯梢了,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斛斯政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斛斯某已经和韩刺史商量过了,是得到了韩刺史首肯的,王刺史即将上任,我们这州里的公事需要抓紧处理一下,不能给王刺史留下什么烂尾的账。”
“那萧铣处你已经监视了半年多了,也没什么异动,这样的人没必要全天守着,所以我把五个人减成了两个,入夜之后的人手也撤回州衙办事,请问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李靖重重地“哼”了一声:“斛斯长史要是认定了办点州衙里面的寻常公事,都比监视一个叛贼首领重要,那李某也无话可说了。”
韩世谔重重地一拍桌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吼道:“李靖,你别太过份了!别以为你是我韩世谔的表弟就可以为所欲为,让所有人围着你转。今天当着王刺史的面,你无凭无据地去怀疑一个当今皇后的亲戚,却又拿不出任何过硬的证据来,你究竟想要干嘛!?”
李靖正待开口反驳,王世充站起身来,笑了笑,右手搭上了韩世谔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道:“韩兄,药师也是立功心切,忠心耿耿,即使手段有些过激,也是可以理解的,今天大家有缘相会,本该高兴才是,就不要弄得这样不开心啦。”
韩世谔叹了口气,道:“还是王老弟明大体,识礼仪,我这兄弟才华确实没的说,但就是学不来为人处事,今天让老弟见笑了,实在是惭愧啊。”
这时楼梯上一阵响动,那个圆脸的宋管事满头大汗地跑了上来,脸上堆着笑,恭声道:“老爷,饭菜都已经热好了,您看要不要。。。”
韩世谔心中正有气,又找不到发泄,这回一看到这宋管事,马上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宋管事吼道:“早做什么去了?热个菜都要这半天,要你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
宋管事一下子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边磕边道:“老爷,冤枉啊!您老吩咐的事情,小的怎敢有片刻拖延?实在是那些饭菜太多,厨房又离此有些远,这才有所延误,还请老爷明察啊!”
王世充笑了笑,对韩世谔道:“韩兄,这位宋管事这么气喘吁吁地跑来,显然没有在路上拖延,今天大家欢聚一堂,就是要把酒言欢的,没必要跟个下人太计较。”
韩世谔刚才一时失态,当着王世充的面大吼自己的管事,吼完之后被透过窗子吹来的湖风一激,脑子清醒了点,正为自己的冲动暴躁而后悔不及呢。
韩世谔这一回被王世充主动解围,心中对王世充一下子多了几分好感,马上顺着王世充给的台阶下:“王老弟所言极是,韩某一时失态,让大家见笑了,韩某当自罚一杯。”言罢给自己面前倒上一杯酒,一口闷下了肚。
韩世谔喝完酒后,冲着那宋管事道:“好了,快去把饭菜都端上来吧,贵客位都饿坏了。”
宋管事闻言,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赶快爬起来行了个礼,一转身就跑下了楼。稍后,十余个青衣仆役流水介似地将一道道菜品端上,八冷八珍碟、武昌鱼、水晶鹿脯、蜜汁熊掌、大雁煲、腰果牛腩、霸王别姬,山里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一应俱全。
王世充身为天下首富,这些年来养尊处优,对这些菜本是见怪不怪,但这一年多来他东征西讨,走遍天下,吃多了平民食品,尤其是这一路上十几天都没吃到什么太好的东西,王仁则厨艺虽好,却苦于食材不足,与今天的这顿大餐远远不能相比。
王世充不由得食指大动,大快朵颐,席间宾主觥筹交错,气氛很是热烈,只有李靖一人闷闷不乐,枯坐一边基本上不说话,魏征见他不开心,频频劝酒,这才让李靖的愁容稍微展开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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