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铣越说越得意,口沫横飞,眉飞色舞:“去年底的时候,杨广即位,当了太子的杨昭又去求情,想让那小崔氏回东宫做太子妃,结果姑母略施小计,让那传信的宫人先去崔弘度家,再向杨广回报说崔弘度称病不出,结果杨广果然就将此事作罢,老贼崔弘度也给活活气死,哈哈哈哈。<”萧铣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得意,仰天一阵狂笑。
王世充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想不到胖太子杨昭一生的悲剧,居然是源于这萧梁余党的复仇之心,可是今日因,昔时果,自己的爷爷灭人国,今天遭遇仇人子孙的报复,似乎也是无话可说,千言万语,只能化成一声长叹,与魏征对视摇头而已。
萧铣笑罢,对自己刚才的放形浪骸也有点不好意思,言语间带了几分歉意:“二位兄台,萧某刚才一时情不能自已,让二位见笑了。”
王世充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快意恩仇才是大丈夫所为,萧皇后良苦用心,让人感慨敬佩。请问后来萧皇后和令尊之间有何下文呢?”
萧铣平复了一下情绪,正色道:“姑母后来让先父潜回荆湘一带召集旧部,因为当时先父的身份还是逃犯,所以她无法给先父安排官职,而是要先父推荐一个忠诚可靠的人,由于萧某当时年龄还小,尚在求学阶段,不足以出来做官,于是先父推荐了那陈棱,一来他是庐江豪族,二来也算是于我们萧氏有恩。”
“这第三嘛。自然是陈棱和隋朝也有刻骨的仇恨。甚至可以说是我们萧氏在亡国后找到的第一个忠诚旧部。所以姑母就想办法说服杨广。让陈棱在庐江做了个司马,后来又升至郢州府的骠骑将军,管这郢州的府兵和治安,同时也负责萧某与姑母之间的联系。”
“后来先父壮志未酬,染病含恨而终,临死前嘱咐萧某一定要铭记国仇家恨,以复国为人生目标。萧某之所以这些年来可以在这郢州放手发展,也多少是亏了陈棱打掩护。不然以这郢州的几个正副长官的精明,只怕萧某难免也会被他们抓住些蛛丝马迹。”
王世充听到这里,一下子又来了兴趣,他想听听这萧铣对韩世谔与斛斯政的看法,于是笑了笑,道:“听说这里的韩刺史和斛长史都是难得的俊才,只怕萧先生在此长年与之周旋,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吧。”
萧铣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恐惧,这还是今天王世充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这样的表情。只听萧铣道:“韩世谔不过是个只会骑马射猎的莽夫而已,斛斯政虽然精明。但人也非常圆滑,而且他的精力全放在政事上,基本上不怎么注意到我的行动,真正难缠的,是跟着韩世谔一起来这里的前刑部员外郎,李靖!”
王世充和魏征这一下同时惊得站起声来,脱口而出:“什么?李靖?他怎么会在这里?!”
萧铣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这家伙不好好地在京城呆着,却在刑部辞了官,跟着他的这个表哥韩世谔到处乱跑,在这郢州一呆就是一年多,而且他明显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几次都差点查获了萧某的探子,若不是陈棱多方维护,只怕现在萧某也无法在此立足,更不用说和二位相见了。”
萧铣顿了一顿,道:“今天晚上萧某之所以要在这屋子内外遍布人手,不是为了对二位有什么不利,王兄神勇过人,魏某手下的这些人根本拦不住王兄,这样布置全是为了防备那李靖而已。”
王世充定了定神,道:“这李靖不是在四处游历吗?怎么又跟着韩世谔了,还能来到这郢州?”
萧铣笑了笑:“这李靖嘛,自视才高八斗,听陈棱说过,因为开皇年间世道太平,他成天呆得无聊,想到地方上历练一下,却又因为新辞了兵部员外郎,三年内无法再更换职务。于是李靖便应他表哥的邀请来到了这郢州。”
“那韩世谔本人只会骑马射猎,并不会处理政事,来这郢州后,也被那斛斯政架空了,虽然斛斯政把所有的功劳和政绩都让给了韩世谔,但韩世谔本人对此并不是太满意,也总觉得斛斯政有事瞒着他,于是他还是从大兴把自己的表弟李靖叫了过来。”
王世充笑了笑,道:“原来如此。”
萧铣道:“王兄应该对此人有所了解,这李靖才华横溢,更难得的是深通兵法,陈棱也算是将官家庭出身了,可是与此人论及兵道,根本是无从下口。而且他的嗅觉非常灵敏,来这里没几天就发现了我的情报网,而且此后就一直纠着不放,他还真是把这郢州当成自己的地盘了,他娘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王某跟这李靖也是有过几年的共事之谊,此人确实才气极高,见识超人,即使杨素也对其赞不绝口。就是感觉此人有些过于清高,恃才傲物,所以在官场上多年也不得志。”
萧铣叹了口气,道:“其实这半年多以来,因为这李靖的穷追不舍,我已经切断了和郢州一带的探子们的联系了,指示手下全部潜伏起来不要活动,现在反正萧某要离开这郢州,也不用再跟这姓李的纠缠。倒是王兄你,以后想要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势力,少不得与此人打交道,千万要当心才是。”
王世充笑了笑:“这个倒是不怕,马上那韩世谔要调离郢州了,想必李靖也会跟着一起走。所以我可以在这里放心地施展手脚,再说了,即使我是刺史,也是有权力在这里广布耳目,掌握民间的一举一动,他无法怀疑到我的。”
萧铣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魏某可就祝萧兄一番风顺了。对了,陈棱那里。只怕是不会与我一起调走。到时候如何与此人相处。王兄可以自行决定,此人是姑母的人,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了,今后我们之间的联系通过别的线路。”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以后我在此为官,你只需要资金方面的扶持,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直接沟通的地方,这六百万的钱我会通知手下。你回洛阳后,我王家的管事会主动来找你,约定此事的细节,至于以后的进一步合作,等你完成了答应我的那两件事后再说。”
“虽然你说你早晚要摆脱你的姑母,但至少是现在,她的势力还是我们王家所需要倚仗的,更不用说你萧先生了。”
萧铣的脸微微一红,晒笑道:“正是正是,魏某现在羽翼未丰。还需要仰仗姑母,更需要以后一直仰仗二位兄台。所以这陈棱之事,还请二位千万要在他面前保密,切勿让陈棱知道是魏某向二位透露了他的真实底细,从而影响魏某和姑母的关系,进而影响两家的合作。”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自然,王某也是希望和萧先生以及萧皇后长期合作的。”
魏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远处的街道上,更夫报着三更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魏征看了看王世充,道:“主公,三更了,我们是不是?”
王世充点了点头,冲着萧铣拱了拱手,正色道:“萧兄,天色已晚,我们就此告辞。”
萧铣也忙站起身来,回礼道:“王兄李兄一路走好,萧某预祝二位在此大展鸿图,马到功成。”
王世充走出了屋子,空气中飘过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想必是刚才那名躲在缸中的老妇所留下的,他扫了一眼院墙一角的那个大缸,此时已经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刚才什么时候尸体被清理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而在这浓浓的夜色里,显然还潜伏了至少十余名杀手。屋顶、院墙、另一边的屋子里都有人。
王世充摇了摇头,昂首阔步地走出了院子,而魏征则是心事重重地跟在他后面,一连走出了里余,两人就是这么一前一后,一言不发。
王世充知道魏征有许多话闷在肚子里,想和自己交流,于是一路之上也是左顾右盼,想要找一处能说得上话的地方。
这郢州城入了夜后,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多少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几处酒楼和青楼妓院还是生意红火,灯红酒绿。
萧铣家处于城西北的一处偏僻院子,更是显得人气不足。王世充走了好久才找到了一家小酒馆,转过头来对着魏征一笑,便径直走了进去。
酒馆里只有一个掌柜和两个跑堂的伙计,都已经开始打着哈欠,准备打烊了,两个伙计一看到王世充和魏征后,才不太情愿地招呼着两人坐下,王世充找了个二楼的僻静桌子,要了一壶酒水,两个小菜,便吩咐两个伙计不要再管自己。
王世充和魏征围着桌子坐定,就着桌上的那盏油灯,王世充可以看到魏征的眉头深锁,他了解自己的这位谋士,只有在他入神思考一些麻烦事时才会如此。
于是王世充以手蘸了蘸自己面前碗中的酒,在桌上写起字来:“玄成,今天这萧铣所说的,你怎么看?”
魏征叹了口气,也在桌上写道:“此人不可信。”
王世充其实心里一直有这种想法,这萧铣虚实难测,不象窦建德、徐盖那样的英雄豪杰,窦徐二人在自己面前倒也是没有伪装,可刚才和萧铣的接触中,此人多次转变过立场,让自己难以捉摸。
王世充在桌上写道:“这个萧铣没有立场可言,连姑母都能背叛,还有那个对他家有恩的陈棱也要出卖,实在是心肠狠辣,我也不想和这样的人打太多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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