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话音刚落,便抄起一只木棒,抡圆了打过去,皇甫孝谐本能地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一挡,“啪”地一下,茶杯口粗的桐木棒子被生生打得从中折断,前面那半截飞将出去,砸到了皇甫孝谐的额头,顿时起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包,痛得皇甫孝谐“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王世充狠狠地把手中的半截断棍扔到地上,冷笑道:“我忘了,皇甫将军可是皮粗肉厚,铁打的身子,这木棒只当是给他抓痒罢了,来啊,换个铁棒来。”
皇甫孝谐一听,也顾不得喊痛了,想要直接从地上蹦起来,单雄信和张金称两棍飞出,架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死死地压住,这会儿皇甫孝谐已经被打得很抽象了,鼻青脸肿,全身酸软无力,两膝更是直不起来,给这两名猛汉的棍子一架,哪还起得来身,反而给压得又矮下去了半截。
皇甫孝谐起不了身,但嘴里却破口大骂起来:“王世充,我是朝廷大将,你要是敢公然在这里打死我,王柱国不会放过你的!皇上一定会灭你九族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先不说打死你个惹事在先的小小四品开府,要不要灭九族,就说我王世充现在,可是上柱国将军王世积的族人,要灭我九族,可得先把你的主子给灭了,到时候你看看他是先保我还是为你报仇?”
皇甫孝谐没有想到这层,听王世充一提,额头上的冷汗都流下来了,只见王世充脸上杀气四溢,提起一根足有几十斤重,通体黑漆漆的铁棍,高高地举起,作势欲打。
皇甫孝谐连忙高声叫道:“王员外,手下留情啊!是小的错了,请您看在王柱国的面子上,饶小人一条狗命吧!小人给您磕头啦!”他说着,如捣蒜般地向地上磕起头来。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当”地一声,把铁棍重重地砸到地上,对左右的护卫们厉声道:“给我把这这厮弄到长安府去,把我们伤的兄弟和死的兄弟们也一起抬过去!”
王世充说到这里,转过身,对门口站着的两百余名刚才皇甫孝谐打人时被他特意放进来的军官们拱手高声道:“此事也有请各位将军们做个见证,王世充在这里谢过各位了!”
这些军官多数都是六七品的低级武官,几乎所有人都听过王世充的大名,更是有些曾在王世充南征北战的过程中当过他的属下,还有几个曾经被皇甫孝谐打过,平时对皇甫孝谐也是一肚子鸟气。刚才看到王世充在这里暴打皇甫孝谐的时候,一个个都拍手叫好,恨不得上来也打上两拳,踢上几脚,没一个中途走掉的。
一听王世充这样说了,这些军官们轰然叫好,纷纷说道:“王员外,这狗贼寻衅滋事,殴伤人命,我等俱亲眼所见,愿意为员外作个见证!”
王世充向着这些人团团地作了个揖,回头对一直站在一边的段达行了个礼:“段兄,今天这事,还要劳烦你去一趟长安府,把这狗贼今天滋事的全过程跟大兴令说一下。”
段达揉着自己现在还发麻的左臂,恨恨地说道:“这狗东西仗着王柱国的势,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今天还敢惹到老子,惹到你行满的头上,瞎了他狗眼!放心吧,行满,大兴令屈突盖跟我很熟,我现在把这狗东西嘀溜过去,就冲他光天化日下出手杀人,只怕王柱国也保他不得!”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就有劳段兄先过去了,兄弟这里还要处理下善后事宜,马上赶过去。金称,雄信,跟着段将军,把这厮押到长安府,对了,把死伤的弟兄们都抬过去,尤其是死了的兄弟,要尽量保持原样,还有这狗贼打人的物证,也一并带过去。动作要快,千万别让这狗东西跑了,更不能让他找到王柱国!”
张金称和单雄信暴诺一声,架起已经气势全无,软成一滩烂泥的皇甫孝谐,就向外走去,王世充与张金称四目相交,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而那两百多名军官也都跟在后面向外走去。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开,独自一人走回到了刚才的凉棚之中,裴世矩一身便装,早早地守在这里,看到王世充后,微微一笑:“行满,刚才为什么要那样拿铁棍装着打皇甫孝谐?那时候他明明已经跪了,有这必要吗?”
王世充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下,长出一口气:“弘大,我这样做,是对此贼的最后测试,我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要求生。”
裴世矩点了点头,也跟着坐下:“求他求不求生,还有什么区别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区别大了去了,如果这人是条真正的硬骨头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那这次惹了这种大事,也会一个人扛下,他毕竟是朝廷四品武将,打死两个下人,不至于真的就抵命,最多也就是个免职充军的处理。
可是如果此人色厉内茬,那他想到的第一选择就是去找王世积保命,这几天正好皇上召王世积,燕荣等北地大州总管回京询问反击突厥的对策,而这狗贼一定也知道他的主子就在这里,我刚才最后那句话就是说给他听的,如果此人是个贪生怕死之徒,那第一反应一定是找王世积救命。”
裴世矩抚了抚自己的须髯:“所以你当时想要试试,这人是真不怕死还是个懦夫,如果真是条硬汉,那就把他交长安府,现在你已经试出他是个软蛋了,打算怎么办?”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裴世矩的肩膀:“这就有劳弘大出面了。皇甫孝谐除了有王世积这个靠山外,还有个当大理寺正的哥哥皇甫孝绪,按我朝律法,有官身的皇甫孝谐犯了人命,长安府是审不了他的,要转大理寺和刑部会审,此事很快就将传开,你所要做的,只是再推一把,到大理寺走一遭,让皇甫孝绪出来把皇甫孝谐接走,然后正好路过一下王世积的府邸,你懂的!”
午时,大兴城内长安府的正堂上,一位面相威严,虬髯黑脸的四十岁左右官员,一身从五品的浅红色官袍,正是长安令屈突盖。坐在大案之后,看着堂下的两人,一个站着,另一个坐下。
站着的是一身蓝衣上溅了斑斑血渍,怒容满面的段达,而跪在地上的,则是一团烂泥,比死狗也好不到哪里去,右肩上还插着一枝箭的皇甫孝谐。
按隋制,大兴城内的官司归大兴府管,而大兴城外郊区的官司,则是由长安府来管,由于满记射箭场乃是在城外,因此这里出的官司也理所当然地来到这长安县来打。
坐在堂上的长安令屈突盖,出身鲜卑屈突部落,祖上乃是辽东一带的库莫奚人,随鲜卑人进入中原,最后在长安定居,也是典型的胡人军功世家,代代为将,他和他的兄长屈突通现在都是五品左右的中级武将,屈突盖从军多年,历经大小无数战斗,积功做到长安令,此处是天子脚下,县令的级别也是远远高于一般上县的正七品,而达到了从五品。
屈突盖执法严整,乃是著名的酷吏,自从上任以来,不畏权贵,不徇私情,长安城中流行着民谣“宁饮三升艾,不逢屈突盖,宁服三斗葱,不见屈突通”,由此可知这位铁面判官的威严与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