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没有接话,来回地踱起步,心里却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
分化瓦解突厥应该是现在大隋的长期国策,用和亲是一个办法,但用贸易也应该同样能达到。突厥缺乏基本的生活用品,连锅碗瓢盆都造不出来,只能从中原进口,阿史那部也是通过分配这些中原的生活用品,来控制草原各部,维持自己的霸主地位。
但这样一来,也给了王世充通过走私贸易,反过来引发各部对阿史那本部的抗争与不满的可能,现在的突厥,都蓝可汗威望大跌,叛离他的部落越来越多,如果这时候再加一把劲,对那些仍然犹豫和观望的大部落以重利引诱,直接和他们进行平价的铜器贸易,那自然可以加速不少部落对阿史那部的离心趋势。
王世充想到上次的突厥之行,从代州出发,在去阴山汗庭的路上,经过的十余个大小部落,都是阿史那部分出的部落,也是最忠于可汗本部的那些仆从部落,而象染干这种心怀不满,有可能反叛,而又实力强大的部落,则被远远地安置在大漠以北的苦寒之地,也正是通过这种办法,能隔离他们与汉人的联系,减少他们得到汉人物品的可能,使之只能乖乖地臣服于都蓝可汗。
想到这里,王世充对安遂玉说道:“以前在突厥的时候,南边靠近隋朝的那些部落,有没有和汉人私下进行交易的?”
安遂玉摇了摇头:“没有,那些以前都是从可汗的本部里分出来的,许多人都是历任可汗的同母兄弟,也是最忠于可汗的,这些部落可以以原价从大汗的本部得到隋人的赏赐,又何必再去搞什么走私呢?”
王世充紧接着问道:“那就没有北方的仆从部落,或者不那么听话的小部落,主动来南边跟大隋进行贸易的吗?”
安遂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行满,你是真的想跟突厥做走私生意吗?难道你忘了上次的教训?”
王世充哈哈一笑:“不是一回事,上次我是向突厥走私朝廷禁用的生铁。目的也是为了示好突厥,里应外合,现在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这次就是想走私。也是分化和瓦解突厥,这是朝廷高兴还来不及的事情,怎么会处罚我呢?”
安遂玉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完全放开,她说道:“但这样会得罪突厥可汗。而且不管怎么说,突厥毕竟是我的母邦,我虽然恨都蓝可汗无情无义,但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到它就此灭亡。”
王世充知道这时候又应该开始表演了,他定了定神,正色道:“阿玉此话差矣,就算我们向突厥运送,或者说是走私这些生活用品,对普通的突厥百姓是有好处的,并不是通敌卖国。”
安遂玉向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是隋人,自然这样说,但我只知道要是我们突厥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大汗,那就会任由你们汉人欺凌,宰割,草原上如果没有一个共主,各部落间就会攻杀不断,这才是你们汉人所需要的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我们大隋海内一统,却不象你们突厥那样。四下征战不断,即使有一个大可汗的情况下,各个小部落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征伐呢?”
安遂玉一时语塞,这个问题从她懂事以来就一直困扰着她。却无法合理解释。
王世充缓缓地说道:“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你们突厥人的生活方式,你们不事农耕,不事生产,只会靠天吃饭,打猎放牧。人口多了,原来的草场不够用了,所以各个部落间就会你争我夺,这才是你们草原上攻杀不断的真正原因。”
安遂玉点了点头:“好象确实是这样,我看你们汉人都是定居耕作,这样每年的土地产出能保证饿不死人,确实不用象我们草原上这样争来抢去的,行满,你是不知道,我们草原上哪怕下一场雪,就会冻死大批牲畜,而各个部落的人没了牛羊,也只能大批饿死。”
王世充笑道:“所以我们汉人都是把陈年的谷子储存起来,饥年可以开仓放粮。我在突厥的时候见过你们也会把肉腌制起来,作为腊--肉,但这个可以解一时之急,却不能应付人口的增加或者持续几年的灾害,所以我们汉人越是统一,越是安定,就越是强大,而你们突厥人多了,或者遭了灾,没的吃就只能到处抢了。”
“阿玉,你也是从普通的牧民过来的,应该知道普通的突厥百姓日子过得艰苦,他们能穿上我们汉人的布衣已经很高兴了,在草原上餐风宿露,还时常要忍饥挨饿,这些的根源就在于你们草原人靠天吃饭,生产能力不行。”
安遂玉不服气地说道:“可是凭什么你们汉人就能吃饱穿暖,我们突厥人就只能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你也知道茫茫大草原根本无法象你们关内这样开荒种田,我们也想定居,但草原上的草根本不可能象你们汉人的庄稼一样,你们汉人可以收割庄稼,但我们的牛羊却是一天也不能没草吃的,所以我们只有一年四季不停地更换牧场,就是大汗本部也是如此。”
王世充的双眼一亮:“这么说来,那些靠南边的草场,也不是被那些亲阿史那的部落一直占着的?”
安遂玉道:“对啊,我们一年要换四个牧场的,在一个地方把草吃得差不多了就得换场,不能让牛羊把幼草苗都给啃掉。连大汗的本部也是这样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么说来,只要让那些在漠北的中小部落,趁着那些南边部落换草场的时候,过来就能占地方了,是不是?”
安遂玉警惕地说道:“行满,你是要做什么?”
王世充得意地笑道:“让染干这样的部落来南边,然后我用比给都蓝可汗更低的价格卖给他大米和铜器,让他过上好日子,我还能赚到钱,这样不是很好?”
安遂玉一听染干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叫了起来:“行满,你忘了染干是我们最大的仇人了吗?不去杀他就不错了,怎么还能想办法去资助他呢!”
王世充冷酷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杀气:“资助他?你错了,阿玉,我这是用软刀子杀他。染干其人,野心勃勃,一直都对都蓝可汗的汗位虎视耽耽,这点草原上人尽皆知,所以都蓝可汗把他远远地打发到极北的苦寒之地,不让他发展壮大。”
“但要是我们以利诱之,让染干率部南下,我们再卖给他大米和铜器绢帛,这样短期内可以壮大他的实力,但时间一长,不仅会得罪那些给占了草场的部落,而且都蓝可汗对染干靠近隋朝,私自贸易肯定会心生警惕,一定会找个机会灭了他的,到时候我们不是借都蓝可汗的手,报了大仇么。”
安遂玉的脸上先是闪过一阵喜色,转而又有些疑虑,摇了摇头:“行满,我觉得还是有些不妥,染干不可能那么笨,直接把整个部落就迁到南边了,而且从漠北迁移到南边,几千里地,要带着几十万部众和几百万的牛羊大迁移,这绝不是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闪了闪,他抱住了安遂玉,一边抚摸着她的后背,一边得意地说道:“放心好了,阿玉,我会想个好借口让他带着部众来南边的,一定会有个好借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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