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五章:
苏心漓看着苏博然一脸惊恐的模样,就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从小到大,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以前,苏博然虽然有求于她,但每一回摆出的都是高姿态,就好像求人办事的是她似的,只要一想到过去的那些事情,苏心漓就觉得自己傻的可怜,要不是她和母亲都太过心软太好说话容易利用,他也不至于变本加厉变成今日这样子。
“父亲!”
苏博然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一旁的苏妙雪有些接受不了,她今日舔着脸皮来找苏心漓,是为了让她能够保住苏博然的丞相之位,同时让他继续呆在京陵城,而不是去永临那个山高皇帝远的鬼地方,但是现在,他们根本就没有如愿。苏妙雪不求能够保住苏博然的丞相之位,至少让他能继续呆在京陵城,就算做一个三品小官也是好的。
苏心漓难听的话说了不少,但还没答应帮忙呢,他们脸丢了,而且还被程家的那些人骂了,就这样回去,苏妙雪如何能甘心?但要是苏博然走了的话,她一个人继续呆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根本就没有用,她是苏心漓的姐姐不假,但是哪里能比得上苏博然父亲的身份好用,在苏心漓没妥协之前,苏博然是不能走的。
苏妙雪的声音尖锐,不敢置信的看向面色苍白的苏博然,他是疯了吗?
苏妙雪不明缘由,苏心漓心里却亮如明镜,之前的苏博然并不是这样的态度,他态度之所以前后变化这么大,是因为她提到了早上他和文帝在御书房的事情。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贬苏博然的职,并且将他从京陵城调到永临,他这样的安排,在官场上,苏博然无异于被打入了冷宫,苏博然没申诉而是找到她这里让她和文帝求情,那就表明,文帝完全有理由这么做,苏博然是必须心甘情愿的接受的。
苏博然的为人,苏心漓太清楚了,从他当官到现在的这几十年,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的事情,他绝对一件也没少干,那些事情,是足够苏博然下大牢的。苏博然仗着身后有定国公府,出了事有他们背黑锅,他做事的手段从来都不怎么高明,只要文帝想,拿出证据,还真的不是一件难事。
文帝为君十多年,对苏博然这臣子不可能一无所知,苏博然的功利心太强太盛,文帝自是心知肚明,他肯定知道,苏博然为了自己官位肯定会趁机将她拖下水,但是,最近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而这些事情,也是文帝的野心,他肯定是不会愿意苏博然在这当口浪费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的,所以在下达命令的时候,肯定会对苏博然警告一番。苏博然应该是担心文帝知道他来找她的事情动怒,所以才会如此惊惧。功利熏心,一心想往上爬的人都更加在意自己的性命,毕竟,没命的话哪里能升官发财?留得青山在,至少还能有柴烧。
苏博然站起来的时候,转身向前走了几步,苏妙雪见他似乎真的要离开,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前拦住她,她边拦苏博然边看向苏心漓,一脸的伤心痛心,“漓儿,父亲再怎么不对,那也是你的父亲,是他看着你长大的,你也是他养大的,要没有父亲,哪有你的今日?就算不看父亲的面,你也想想夫人他们,你真的不管父亲了吗?”
苏妙雪一脸希冀的看向苏心漓,眼眶都红了,形势比人强,她的命运现在就掌控在苏心漓手上,她不得不低头啊。苏妙雪忽然想起一年多前,那时候,她处处都比苏心漓风光,也比她得宠,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所有的一切就都变了呢?失去了母亲和兄长的苏心漓得到了一切,被人众星捧月,而她,却一无所有了。
苏妙雪说话的时候,苏博然也转过了身,他紧抿着唇,看向苏心漓,那眼神,无声的诉说着他的请求。目的没有达成,还没羞辱了一番,他心里也是不甘愿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苏心漓还是无动于衷,如果继续下去——
苏博然怕死,所以苏心漓一提起文帝的时候,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下意识的提出了离开,但是被苏妙雪这么一拦,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富贵荣华,一下又舍不得离开了。
皇上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太子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最近整日的躺在床上,连像之前那样出门都不能了,朝堂上,关于太子之位的斗争已经日趋白热化,他这时候要押对宝的话,没准将来还是有机会踩在定国公府众人的头上的,他这时候离开,那就错过了最大的升官发财的机会了,他这辈子很有可能就要一直呆在永临那个地方了,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了,而苏心漓在琉璃的地位却很可能越来越高。
想到自己是她的父亲,却被她狠狠的踩在脚下,苏博然就觉得痛不欲生,难受到了极致。
“父亲慢走,流朱!”
苏心漓朝着苏博然福了福身,就好像是最后的送别,礼仪周到的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她叫流朱,正想让她进来送苏博然离开,苏博然忽然转过身,朝着她的方向疾速奔了过去,在苏心漓的跟前站定,苏心漓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苏博然此举何意,微微的有些发愣,正这个时候,苏博然曲着膝盖,毫不犹豫的在她跟前跪下了。
流朱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愣在门口,完全傻眼了。苏妙雪也是吃了一惊,苏博然刚刚才说要离开,她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她心里是忐忑不安,她怎么也没想到,眨眼的功夫,事情再次发生了这样戏剧性的变化。
稍稍缓过神来的苏妙雪心头一喜,就算极力克制,也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但是这时候,脸上要还有笑容的话,实在太过不恰当了,所以就算掩饰不住她也极力的隐忍,也因此,她那张姣好的脸就像抽筋似的,有些狰狞。
苏博然都下跪了,她就不相信苏心漓能无动于衷,要她还无动于衷的话,这件事情传出去,她一定会被说成是冷血无情的人。努力调整好自己狂喜情绪的苏妙雪也冲了过去,她站在苏博然的身边,然后也朝着苏心漓跪了下去。
她也不愿意向苏心漓低头,但是她现在确实就是低她一等,为了自己的将来,她只有和苏博然一起拼了。
这一幕对流朱来说,震撼性不小,直到苏妙雪也在苏心漓的跟前跪下了,流朱才反应过来。
流朱不傻,她跟在苏心漓身边这么多年,不用苏心漓说她也能猜到,苏心漓刚刚叫她进来肯定不会是为了看这一幕,中间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流朱想到,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苏妙雪站在门口的时候,双手是张开着的,像是阻拦,这么短的时间,流朱也不能想的更多,她也走上前去,站在苏心漓的身边,面对着跪着的苏博然和苏妙雪,“相爷和妙雪小姐这是做什么?”
苏心漓在片刻的错愕后,很快就回过神来了,那速度,比苏妙雪还要快。她知道,苏博然极为在意自己的仕途,就算他现在官居丞相,他还是觉得不够,一心都想着高升,现在外调加贬官,肯定会不甘心,她认为,自己在不答应他后,他会和之前的每一次那样,恼羞成怒,辱骂质问自己,而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之外。可能是因为之前的付出太多,很少拒绝,不论她做什么,或者苏博然要她做什么,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会感激,她一旦不应允就成了没良心,他太过的理所当然了,所以她怎么也没想到,苏博然居然会下跪,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晃神。
“漓儿,这一次,为父真的知错了。我苏博然能有今日,多亏了你和你母亲,我非但不感恩,而且还恩将仇报,我知道你已经寒心了,但是我真的不想离开京陵城。一直以来,我都想干出一番大事业,你母亲在世的时候我就想,我希望别人在提起你们的时候,说的是丞相夫人,丞相女儿,而不是定国公府的女儿和外孙女,你知道那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我是个男人,我有尊严,而且好面子。”
“确实,我为了往上爬,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也渐渐迷失了自己,忘记了初衷,但是漓儿,这些真的都不是父亲的本意。我保证,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今后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决定会义不容辞,尽好做父亲的责任的,漓儿,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会痛改前非的!”
苏博然的两只手扯着苏心漓的裙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包扎着的右手忽然有血涌了出来,将他白色的纱布染成了红色,他抬头看向苏心漓,一双眼睛红红的,而且不停的有眼泪往外涌,他抿着唇,嘴唇有红红的血丝,他就是用这幅模样向苏心漓求情的。
苏博然说完这些,又说了很多很久之前的事情,那些苏心漓已经淡忘了的记忆,她因为刻意淡忘很久不曾想起的记忆。
流朱见苏博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而且说话的口气极为的诚恳,他手上也在不停的流血,流朱一直都在相府做丫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苏博然这么狼狈的模样,这一次,丞相似乎真的是诚心悔改了,看的流朱心都软了。如果丞相真心悔改的话,那小姐还是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毕竟血浓于水,小姐现在虽然风光,但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多一个自己人,还是有好处的。
流朱这样想,不由扭头看向了苏心漓,她沉静的眉目有一丝丝冰冷,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流朱原本还想求情,但是一看到苏心漓这个样子,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苏心漓就那样站着,身姿笔直,脊背几乎都僵硬了,她漂亮的眼睛木然的望着前往,但她能感觉得到,苏博然的手一直在拉扯着她的衣裳,虽然没有任何的回应,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的清清楚楚,还有他那张满是后悔懊恼的脸,他的样子很容易引起人的同情,尤其是见过他之前高高在上,趾高气昂模样的那些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苏心漓就是生不出苏博然和苏妙雪想要的同情心。她觉得苏博然说每句话不像是在忏悔,倒像是在开脱,为自己狡辩,他说的一切,只有一句话说到了重点,那就是他不想离开京陵城,不想离开这个权欲的世界。
他既然选择了母亲,就该明白,定国公府掌上明珠这个身份的妻子可以给他带来的种种便利,当然,这些好处他都得到了,同样的,他就要付出,也就是他所谓的男人的自尊心和尊严,在娶母亲之前,他不就已经知道这些了吗?但是他还是那样做了,他不是在之后迷失的,而是他一直都活在了利己的世界,一本万利,百利而无一害,这世间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所以这样的结果,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同情。
苏心漓微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小时候苏博然对她种种的好。其实,他也有对她好的时候的,尤其是母亲在世的时候,但是现在想想,那他自己所为的慈爱面孔下,包藏着的其实是一颗祸心。
就算她给他一千一万次机会,苏博然他,还是无法成为一个好父亲,就连合格都不可能。
苏博然见苏心漓一脸沉痛的闭上了眼睛,以为她是被自己说动了,继续再接再厉,“我知道自己是高攀,当初你母亲说嫁给我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好几个晚上都没睡着,我是真心爱你母亲的,成婚后,我千方百计讨好你母亲,但是她从来都不为所动,对我也极为冷淡,漓儿,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伤心,我满腔的热情,就好像被水泼了一般,我——”
苏博然说着说着,声音越加的哽咽,说不出话来。
“漓儿妹妹,你就帮父亲这一回吧,他年岁已经不小了,现在手又受了伤,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要是离开京陵城,我们女儿连尽孝都不能,而且那里的大夫也不知道医术怎么样,要父亲真有个好歹,我们连见最后一面都难,到时候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苏妙雪极力配合苏博然附和道。
苏博然和苏妙雪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可谓是搭配的天衣无缝,一旁的流朱看的心软,都想替他们求情了。她看向苏心漓,好几次动了动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姐虽然有些时候手段狠了一些,但是是很善良孝顺的一个人,老爷都这个样子了,她觉得苏心漓应该会帮忙,但是她又不能肯定苏心漓的想法,担心自己替他们求情的话会让苏心漓为难,所以就一句话没说。
苏心漓闭上眼睛的时候,苏博然和苏妙雪两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她又觉得模糊不清,两边的耳朵好像一直嗡嗡嗡的在响,她听的心里有些不耐烦,苏博然和苏妙雪两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都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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