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漓那双明亮的眼睛在看向程子风的时候,明亮透彻,极为的坦然。
“你是打定主意不告诉我们了是吗?”
这要是往常,程子风一定会觉得苏心漓是不信任他必定不快,说不定还会因此责怪苏心漓,但是现在,虽然程子风心中还有怨恨,但是那些问罪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很清楚,她的顾虑都没有错,因为如果他知道是谁的话,很容易露出马脚,就像现在,他心里对慕容雨就有了很大的计较,如果再从苏心漓的口中得到确认的话,程子风真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她的时候会怎么做,因为就此刻而言,他对慕容雨就已经生出了很大的怨恨,如果真的是她的话,大伯父,大哥二哥他们怎么办?还有祖母——
程子风就那样,平静的,死死的盯着苏心漓,他忽然有些明白,她不将那些事情告诉他们的缘由了,因为真的接受不了,他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大伯父他们了,想到这些,他心里就觉得忐忑不安,整个人也狂躁的很。
“是。”苏心漓的声音,冰冷又坚定。
程子风低垂着脑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抬头看向苏心漓的时候,再抬头的时候,目光有了几分哀求之色,“你不是说和我们是一家人吗?先是姑姑,再是云姨,漓儿,外婆她再承受不了任何的打击了,还有定国公府的其他人也是,可不可以再给她一次机会呢?我们再给她一次机会好不好?”
苏心漓看着程子风慌乱又有些迫切的模样,眸光闪了闪,蹙起了眉头,“四哥,你以为我是昨天才开始怀疑的吗?我已经给过她很多次机会了,是她自己不懂得珍惜,而且还变本加厉,她想要操控我,想要我死,想要离间我和定国公府的关系,她还想要置整个定国公府的人于死地,而且她的真实面目,根本就不是我们认为的那个样子,如果一开始我没有给她机会,或许云姨现在还好好的不会死,我凭什么再给她机会?不可能了,就算是为了你们,我也不会再给她任何的机会了,我不会再对她心慈手软,因为她根本就不值得。”苏心漓冰冷的声音透着股说不出的怨愤。
昨日,她和程鹏提起慕容雨的时候,都还在想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之所以提出让人去郑氏,张氏,许氏她们的院子里监督她们,其实就是一种警示,她相信,以慕容雨的聪慧,必定能感觉的到,就算云姨死了,但为了整个定国公府的安定和谐,她依旧是希望她痛改前非的,但是她居然敢和别的男子在一起,从流云的描述来看,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应该已经不短了,而且她还想着害死她?还想着程府的人死?她自己不是说了吗,她不需要那样的机会,既然这样的话,她这样的人,她也不屑给。
程子风听苏心漓这样说,顷刻间就傻眼了,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现在,只是猜测那个人是慕容雨而已,对别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的,那个人居然想要操控漓儿,甚至害死她?程子风忽然想到苏心漓刻意咬重的离间二字,一下就想到了昨日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漓儿出现,坚决袒护流云的话,昨日云姨的死,可不就会怪到流云的身上吗?到时候这件事情必定会成为大家心里难以拔除的刺,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苏心漓这话振振有词,完全不像是冤枉人,听她的话,云姨似乎是被慕容雨害死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她的居心真的如此歹毒吗?”
程子风觉得难以置信,他无法想象,当然,他完全想不通慕容雨这样做的用意,全府上下的人对她都那么好,她又是定国公府的大夫人,有儿子也有孙子,她就是定国公府的一员啊,她这样做,对她完全没有任何的好处。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心漓一只手拿着汤婆子,另外一只手整了整刚披上的狐裘大衣,然后站了起来,她走到房门口,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还有明媚的阳光下那一排排屋子,虽然她已经知道了慕容雨这样做的缘由,却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就因为一个男人吗?而且还是个应该不怎么爱她,或者说只是为了利用她的男人,背叛爱她的家人,爱她的丈夫还有孩子,那不是等于舍弃掉所有的幸福吗?苏心漓觉得她根本就不可理喻,简直就是疯了,她忽然想到上辈子的自己,忽然间又觉得释然了,那个时候的她不就是为了颜司明那样的混蛋不听劝阻,甘愿放弃所有的一切吗?这世间的感情,尤其是爱情,最是容易让女子将自己逼近死胡同。
“谁知道呢?”
大概是因为太喜欢她的楚郎了吧,真是个可悲的女人,和上辈子的自己一样,都是可怜虫,在那样的伤痛过后,她觉悟了,那慕容雨呢?有朝一日,她会不会后悔呢?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会不会和她一样,觉得自己可笑又愚蠢。
“你既然已经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不直接戳穿?”
程子风也站了起来,走到了苏心漓的身后,“你要是不说,我们就一直都不会知道,投入的感情就会越来越多,如果有一日,真相被戳穿,那个人,如果是我的母亲,你让我和三哥无底他们怎么办?还有父亲,你让我们怎么接受?我们肯定会方寸大乱的!”
苏心漓闻言,挺直的脊背忽然僵住,她转过身,瞪大着眼睛盯着满是痛楚的程子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大大的眼睛流露出了浓浓的慌乱,她紧咬着唇,不自觉的抱紧了手中的汤婆子,死死的握住,兰翊舒见苏心漓的样子不对劲,忙跑了上去,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着急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程子风见苏心漓这样子,也有些傻眼了,是他刚刚说的这些话太严重了吗?漓儿不是一早就知道是谁了吗?难道这个问题,她从来就没考虑过吗?程子风哪里知道,正是因为苏心漓知晓的比他多太多,所以在他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才会被惊住,因为她意识到,她的对手,比她想象的强悍太多,甚至是深谋远虑,那个人,布了很大的一盘棋,在她意识到问题之前,那盘棋局,或许已经进行到一半了,而这样的认知,让苏心漓心惊的同时,更觉得害怕,心都是凉的。
兰翊舒扶着苏心漓坐下,苏心漓喝了口热茶,清醒了许多,程子风看向她,好几次动了动唇,都没有开口,苏心漓这个样子,让他又难受又愧疚,这些重担,不应该由她来承担的。
“昨晚上,四哥想的就是这些事情吗?”
苏心漓的声音,极为的生硬,程子风看着她,点了点头。
苏心漓向后靠在椅子上,冰冷的身体,完全陷进了白色的狐裘中,她缓缓的闭上眼睛,启唇道:“我不会再给那个人机会了,也不准备再做任何的挽留,所以四哥说的这个问题,我根本就无能为力,但你们姓程,身上流着定国公府的血,就应该顾全大局,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发生这件事情的人是谁,你们都需要也应该保持冷静,因为我们都不能只为自己活着,四哥是这样,大哥他们也是如此,再怎么难以接受的事实,我们都需要学着勇敢的去接受,身为定国公府的人,享受了别人享受不到的,自然也会有别人履行不了的责任,还得要去做别人觉得难以完成得事情,我这样说,四哥明白吗?”
苏心漓睁开眼睛,定定的看向程子风,心里却又痛又乱,这种事情,向来都是说起来简单,可真的发生了,却很难按着自己的理智去做。
“不单单你们需要如此,我也是一样,现在并不是戳穿的最好时机,因为说不定定国公府的内贼不止一个,趁着这次一网打尽不是更好吗?还有四哥,放长线,才能钓的着大鱼。”而且,她已经有了很好的诱饵。
程子风怔怔的看向苏心漓,心里头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敬意来,苏心漓比他想象的坚强,应该说是强悍,他真的好奇,也很想问她到底是怎样说服自己接受那些难以接受的事实的?她明明怀疑大伯母,但如果不是昨晚上的事情,他真的一丁点也看不出来,她对大伯母的态度一如往昔,并没有任何的改变,她是怎么做到的?
放长线,钓大鱼吗?他有些明白,为什么程鹏将事情交给苏心漓全权处理了。
“漓儿,思来想去,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是绝对不会害定国公府的,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像昨日那样怀疑你了,我会站在你这一边。”
程子风信誓旦旦的,忽然冒了句,苏心漓先是一愣,忽而笑了,那笑容极为的真诚灿烂,她苍白僵硬的小脸一下就有了生气,就好像是即将枯萎的花儿,一下有了水分,整个人都变的有生机了,兰翊舒见她如此,心里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
“我们一起去看外婆吧。”
苏心漓到云氏的院子的时候,已经到了快要用午膳的时间了,云氏早就已经醒了,正在云碧的屋子里整理她的衣物,程鹏和流云都在,云氏的脸色很不好,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而程鹏的样子,看起来则是满满的无奈。
“外婆。”
苏心漓走到云氏的跟前,轻轻的叫了一声,云氏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忙着替云氏收拾衣物,边收拾边道:“这是你云姨生前最喜欢的衣裳,你云姨喜欢素净,最喜欢这样素雅的颜色了,你瞧瞧,这上面的夕颜,就是她最爱的花儿,她说,夕颜只开一夜,第二日就凋谢了,她喜欢这样的静默,可我总觉得这花儿不吉利,但是她喜欢穿,我瞧着她穿这身也好看,也就没拦着,现在她走了,这身衣裳自然是要跟着了,她到了那边,就可以穿这身衣裳给她爱的人看了,李达肯定会喜欢的,她等了那样久,盼了那样久,现在,终是可以和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见面了。”
云氏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说,一边落泪,苍老的手颤抖着,将衣裳叠的极为平整,苏心漓听着,也不由酸了鼻子,她吸了吸鼻子,蹲下身子,和云氏一起整理。
“外婆,我知道您心中难受,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您这个样子,我和外公看着,心里真的很难过,云姨在天有灵,一定也不会愿意看到您这个样子了。”
苏心漓看着云氏那苍老的脸上已经哭红的眼睛,不由担心起来,四年前,母亲过世,外祖母伤心过度,日日以泪洗面,那时候,眼睛就已经有些问题了,现在上了年纪,身体是挺康健的,但是眼神却不大好使,看东西十分模糊,苏心漓实在担心云氏的眼睛再出问题。
“外婆,您不要哭了好不好?您还有我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漓儿一定会陪在您身边的。”
苏心漓说着,跪着到云氏跟前,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撒娇,程子风看着苏心漓那乖巧的模样,心中自是说不出的感慨,对于自己说出话,他的这个妹妹,似乎就能说到,就算再怎么艰难,她现在,心里应该也是很难过的吧,也是很乱很担忧的吧,明明承受的,已经超出负荷了,却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然后安慰其他人,程子风看着这一幕,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苏心漓安慰了云氏好一会,云氏的情绪也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程鹏松了口气,在苏心漓来之前,他已经劝她很久了,但是她根本就不听他的,他看着苏心漓,想到她的辛苦,心里头也觉得愧疚。
“外婆,我早膳都没怎么吃,您陪我一起吃午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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