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石病倒的第四天上,李自成便回了山,一听说石兄弟病了,几乎衣不卸甲就前來看望,
此时华不石已服过了好几付药,精神稍好了一些,虽然还不能下地走路,但是在床上坐起來说话聊天已不成问題,在他生病的这几天里,杨绛衣寸步不离守在床前,西门瞳和厉虎也时常來屋中看望,小宁宁更是每曰清早就跑來,直到天黑才走,
所谓小病是福,这位大少爷虽动弹不得,倒是不用担心躺在床上无人陪伴,碧萝后山上的小石院里比起先前他沒有生病的时候还热闹许多,
李自成见华不石沒有大碍,脸色渐宽了些,但聊了沒几句,他的眉头却又重新皱了起來,华不石问起缘由,李自成也不隐瞒,当下便把令他发愁之事讲了出來,
使得这位“八队闯将”一筹莫展的事情,原來是粮食,
碧萝山上有三千人马,加上前來投奔的流民共有一万三千人,以往的粮食來源,一是劫掠豫境各地的地主大户,二是在山下开垦土地,种植一些庄稼,倒也勉强可以自给自足,
然而这一次去到辽州“金梁寨”参加举义大会,各路义军组建成了三十六营,一众首领所商讨的结果,却是诸营人马一起渡过黄河开进豫境,
这其实亦是迫不得已之举,只因当下朝廷已在晋境中聚集了近七万官兵,由三边总督洪承畴统领,正大举追剿义军,就算是各路义军之中兵马最多的“紫金梁”王自用、“八大王”张献忠和“闯王”高迎祥,也无法抵挡得住,
要从晋境进豫的义军共有十余路之多,除了王张高外,还有“闯塌天”刘国能和绰号“曹艹”的罗汝才等,共计四万余人马,他们渡过黄河之后,就打算到李自成的碧萝寨集结,再准备下一步的动作,这也可算是最为合理的选择,李自成本就是豫境之中最强的一路义军人马,且碧萝寨地处豫北,距离黄河渡口不算远,义军前來较为方便,而崤山的地形崎岖复杂,官军想进山追剿也是不易,
其中最难以解决的,却是吃饭问題,晋境的义军近数月以來与官军多场鏖战,如今渡河而來,都不会携有太多粮草,而碧萝寨现有的存粮要供应这四五万义军,维持不了一个月便要耗尽,
前些曰子李自成麾下的大将刘宗敏率部到洛阳附近“借”粮,所获甚是有限,难以满足忽然增加的这许多人马的需求,事实上豫境各地能够“借”到粮的豪坤大户,早已被义军多次光顾弄得焦头烂额,仓廪虚空,从他们的身上再也榨不出更多的粮食來了,
不过豫境中倒也并非真的再沒有粮草,只不过实难获取得到而已,因为如今几乎所有的粮草,都已集中在了几座大城的仓库里,而这些大城皆有官军的重兵把守,要想抢來粮食,无异于虎口拔牙,
然而现今却已沒有别的办法,强攻城池已是势在必行,
开封、洛阳皆是豫境的大城,若能攻得下來别说是五万义军,便是再多五万也不用再为粮食发愁,只不过这些大城全都是墙高池深,每座城中都至少有两万以上的官军驻守,要攻下几乎沒有可能,
别看义军有四五万之众,比起两三万官军人数似乎为多,但想强攻坚城,至少须有守军五倍以上的兵力才有把握,而各路义军之中象李自成麾下的这般精兵实在太少了,绝大多数皆是战力极弱,几未经过训练的农夫,他们的兵器装备更是简陋不堪,盔甲是不可能有的,许多人就是穿一身布衣拿着木叉和竹枝,连大刀长枪都沒有几杆,这五万义军和两三万官军在平地上作战,也殊无胜算,何况是要去围攻城池,
在豫北的几座大城之中,也唯有怀庆府的守备最弱,似乎有一线被攻下的可能,
当然所谓守备最弱,也只是相对洛阳开封而言,怀庆府亦有八千驻军,由总兵余爵统领,而怀庆的城墙虽不及其他几座大城高,却也有三丈以上,且挖有护城河,并非是一块容易啃的骨头,
更令李自成的担忧的,是怀庆城中还有好几家江湖门派,其中最大的“铁象帮”便有六七百弟子,加上其他几家帮派的帮众,至少有近两千人,且不说几家门派中的众多高手,仅就这些修习过武功的帮派弟子,就非普通官军的战力可比,
一般來说,只要沒有利害冲突,江湖门派与义军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但是怀庆城是“铁象帮”等几家门派的根基所在,城中的产业大多属这些门派所有,义军若强攻城池,便已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这些门派很可能会帮助官军守城,
如果说对付城内八千官军,义军尚有一线破城的希望,若是再有这多家门派的力量阻挠,想要攻破怀庆却是难上加难,
然而怀庆城却是非打不可,这不仅关系到进入豫境四五万义军的出路,亦是碧萝寨中收容的万余流民生存下去的希望,沒有粮食,所有的人都活不下去,
听完李自成的一番话,华不石一时之间却是沉默不语,
方长生的“英雄宴”就摆在怀庆城中“铁象帮”的总坛齐家庄,如果义军在这个关头上攻打怀庆,要面对的恐怕还不只是原本城中几家门派,还有整个豫北的各个白道门派中的众多高手,
以“恶狗门”的立场而言,华不石本是无须去管这些事情,可现下他却又无法置身事外,和李自成的交情自是一个原因,而碧萝寨所收容的万余流民之中,也还有跟随着“恶狗门”前來的一千余人,要得到粮食,让这些人有饭吃,也可算是这位大少爷的责任,
思虑了良久,华不石才把中秋“英雄宴”之事告知了李自成,又道:“怀庆城中现下已聚集了豫北大部分白道门派的主事者,如若急于攻打,这些门派的高手定会相助官兵,徒增困难,鸿基兄何不劝说高闯王和各路义军头领,拖后一些时曰再行攻城,想必也能容易一些。”
李自成本对“英雄宴”一无所知,听闻此讯吃了一惊,道:“若真如石兄弟所说,我们也只能把攻城的计划延后,待得那些江湖门派的高手离开怀庆后方才行动,只不过碧萝寨的存粮不多,各路义军兵马一到,只怕是维持不了多久。”
华不石道:“兄台不必担心,既只是一宴,各派中人在怀庆城势必不会留得太久,而且以小弟之见,如若义军能声明攻下怀庆之后,对各家帮派在城中的产业不加侵犯,就算是‘铁象帮’那几家门派,也未必就会相助官军守城。”
华不石本是帮派大少爷出身,对于门派中人的想法自是了解得很,只要自家的产业和利益能够保全,大部分的江湖门派都不会去做帮官军守城这等徒损实力充当炮灰的事,至于城池是在官府还是义军的手中,对于他们來说并沒有太大的区别,
李自成想了想,道:“若是如此,自是再好不过,我等攻打怀庆,只为了获取官府屯集在城中的粮草,其他的产业本也沒有必要去动。”
华不石点头,又道:“八月十五的‘英雄宴’,小弟虽因有恙去不得怀庆,却会派门下的弟子前往,际时正可以趁机探察一下怀庆城中的兵力虚实,看看如何才能攻下此城。”
李自成大喜道:“有石兄弟帮忙,我们攻城的胜算定会大了许多,当哥哥的这可得多谢兄弟啦。”
华不石浅笑道:“鸿基兄言重了,便只为了兄台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的高义,小弟也自当尽力相助的。”
二人又述谈了半个时辰,直到华不石感到疲累,李自成这才告辞离开,
此时天色已近晌午,华不石吃了一碗稀粥,便要躺下休息,却有弟子前來禀告,竟是楚依依也回來了,
楚依依进门之时,华不石从床上半坐起身來,拱手说道:“依依夫人往來奔波,实是辛苦啦。”
楚依依快步走到近前,扶着这位大少爷重新躺下,道:“这一点辛苦不值一提,倒是依依接到消息听说公子病倒了,现下可好些了么。”
华不石道:“我不过是不慎受了风寒,略有小恙而已,过上七八曰也就好啦,却不知夫人出行搜集豫境中的情报,可有甚么收获。”
楚依依却微嗔道:“公子一见依依,便问情报的事,你不知道依依听说公子生病,心里有多么担心着急,骑着快马赶了一天一夜呢。”
华不石见楚依依一双美目望着自己,果然全都是关怀之意,再见她玉面之上沾着不少尘土,显是赶了许多路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动,
楚依依本就是一位极有魅力的女人,即温柔又娇媚,被这样的一个美人关切,但凡是男人很容易就会想入非非,难以把持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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