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长期的训练后,川军现在都能做到踩着鼓点前进,即使是战前才征召来的士兵也在曰常军训中接受过足够多的训练,完全能够理解和服从军队的金鼓旗号。但扶清灭明军依旧做不到,现在只有少量军官明白擂鼓就是前进,但还是经常会搞错,或是听不清鼓声而瞎走一通。
“砰!”
“砰!砰!”
三眼铳响成了一片,听到这齐射声后,全军都为之一振,因为经常有人嚷嚷听不清鼓声,邓名也无法分辨他们到底是真的听不清,还是不愿意上前打仗,所以就暂时改用三眼铳来发令。不得不说这东西用来指挥的效果比金鼓要好很多,谁也没法再说什么没听见了。
第一次发铳就是要军队注意:我们要开始进攻了,做好准备。
上万的明军已经恐吓了对面的清军半个时辰了,可对方还是没有出现大量逃亡,这让扶清灭明军意识到对面乃是劲敌,不少官兵都心里打鼓,希望能够再多吓唬对方一会儿。见邓名宣布要进攻了,不少士兵心里惴惴不安,但也只好打起精神准备进攻。
随着第二声铳响,三眼铳大队就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整排的扶清军都跟在后面前进。三眼铳的射击相当响亮,还能腾起不少烟雾,起到一些遮蔽敌人视野的作用,一开始邓名用三眼铳做指挥器材时,还把不少扶清军吓倒了——那些新参加军队的秀才和佃农的见识还不如江湖好汉们,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大声的炮响,被雷霆般的铳声惊得腿软。
不过邓名告诉他们这也就是听个响,而且根据邓名养马的经验,只要见识过爆破城墙后,战马就不太害怕铳声了。事情的发展也验证了邓名的判断,听过几次城墙坍塌的巨响后,扶清军对铳声确实不太敏感了。
不过对面的清军受到的影响不小,这批清军是刚从牙山前线撤下来,计划返回登州的,不想前面的友军都过去了,他们却被扶清军堵在了后面。由于和义军交战过,或是至少见过中央军和义军交战,所以对面扶清军发出的凶狠吆喝并没有吓破这些清军的胆子,他们甚至还反着叫嚷,想吓跑对面的一些胆小鬼。
不过这个计划没有成功,对面的扶清军明显战斗力远在义军之上,看到好几千清军大声叫唤,还拼命地用武器碰撞盾牌,居然义军没有大批开小差的。当扶清军向清军发射火铳后,清军的士气更受到沉重的的打击——对面的贼人拿的不是木棍而是刀剑,而且他们居然还有火器,不但不逃跑还试图和官兵打上一仗。
扶清军小心翼翼地前进着,前排的三眼铳大队都是扶清军中的精兵,由特别勇敢的好汉和特别老实的佃农组成,由一腔热血的年轻读书人带队。扶清军的精锐除了这些火铳手外,还有大盾牌兵,大部分也都是读书人带着的乡下佃户。
传统的阵容一般是有两大类,一种就是炮灰先冲,精锐压阵,这一般会在优势情况下采用,比如进攻的时候。这种阵型的好处是炮灰承担较大的损失,压阵的精锐能够保证炮灰发挥更大的作用,消耗更多的敌人——不过在旗鼓相当和防御时不好用,因为万一炮灰反卷,可能会把精锐也冲垮,所以在敌人有可能反击的时候要非常小心。
另外一种就是统帅带着精锐家丁冲锋陷阵,鱼腩部队在两翼摇旗呐喊,邓名在胶水河一战破祖泽溥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在确信胜利唾手可得后,鱼腩们就会奋勇参战,帮着追击溃兵抓俘虏。这是在人数处于下风时,封建军队常用的野战战术。
而今天邓名采用的是他在莱州摸索出来的新战术,三眼铳大队开道,同样精锐的大盾部队环绕在军队四周,把整支军队都环绕起来。
刚才扶清军主力向清军吆喝的时候,大盾兵就没有参与,而是把他们的盾连接成墙,形成一道连绵的木栅栏围子。当三眼铳大队发射第一响后,大盾部队就抬着木栅栏和盾牌,和主力一起缓步前进。
今天邓名根本没有进行什么中央不动、两翼包抄的战术,而是全军像乌龟一样慢慢地向敌军蹭过去。走了一段路后,见清军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邓名就急忙命令停止前进。随着第三声火铳声作响,扶清军立刻集体止步,四周的大盾兵不管不顾地把盾牌和栅栏插入地下,埋头填上土,重新形成一道环绕全军的栅栏墙。
在军队进行土木作业的时候,扶清军的各级军官就认真地观察着对面清军的动作,看他们是不是有发起冲击的可能。
当确定清军无意进攻,刚才的一阵小搔动只是因为明军的威胁导致他们的应激反应后,邓名就让已经装填完毕的三眼铳大队再次开火,这时大盾部队已经把原来阵地上的木栅栏和大盾都挖出来运到新的临时营墙里了,现在刚埋下的墙不动,扶清军又开始全军向前蠕动,进一步缩短与清军之间的距离。
如果邓名带着卫队冲锋,估计可以拿下对面的敌军,但邓名不能把山东所有的野战都打了,重要的是设法培养扶清军的战斗能力,而这种乌龟大阵邓名觉得最适合扶清军现在的士气、战斗技巧和人员组成。
无论是敌军还是我军,最头疼的事情恐怕都是明目张胆的战场开小差行为,严格说起来,邓名的大乌龟阵并不是他的首创,当初戚继光在北方组建车阵,最主要的目的也是防止士兵在战场上公开结伙逃跑——戚继光说,车子一围,就给士兵一种在城郭中的感觉,让他们觉得逃离车阵反倒不安全;而且有车墙拦着,士兵也不太容易逃跑;不管敌人从几个方向来,车阵中的士兵都朝向阵外,胆小的也不知道逃出阵会不会正好撞上侧翼包抄过来的鞑子骑兵,也就不跑了。
总而言之,车墙起的作用主要是防备自己人逃跑,而给敌骑冲锋制造麻烦反倒是次要的目标。无论是邓名的扶清军还是山东清军,他们的素质都还不如戚继光手下的北方边防军,而邓名已经意识到车阵的部署里面确实包含着深奥巧妙的心理学,他没有足够的大车和拉车的牲口,就干脆让军队背着营墙前进。
如果邓名手下的军官有湖广绿营的素质,他也不会为扶清军设计这种战术。钟祥战役前,湖广绿营中还有不少军官曾经有过与李定国、孙可望乃至贺珍、郝摇旗十余年交战的经历,对野战也有比较多的经验。但现在扶清军的军官除了侠客就是书生,他们对战争的理解就是在山寨里防守来拿人的县衙衙役,或是宗族械斗的时候坚守围子或水坝。因此军队背着营墙往前挪,反倒比较容易发挥扶清军军官的能力,他们站在栅栏后就有了重返械斗场的感觉,可以比较熟练地控制手下的士兵各司其职。
缓慢地挪到了距离清军百米内,扶清军拒绝继续前进,而是认真地加固营墙,并向敌人射箭。
如果扶清军装备的火器不是三眼铳而是鸟铳的话,邓名觉得乌龟阵都不需要冒险挪得这么近,可以在一百五十米外开始进行加固,然后躲在栅栏后向敌人不停地开枪,耗尽敌人的耐心,迫使他们来进攻扶清军的寨子或是主动后退——那样就搬着寨子再跟上去。
扎好栅栏后,扶清军和清军就开始了激烈的对射,刚才扶清军往前挪的时候,清军就一直在放冷箭,有好几十个扶清军被放倒在地。现在总算可以还手了,扶清军仗着人多势众,很快就把刚才吃的亏讨回来了,激斗了半个时辰后,扶清军和清军的伤亡都接近百人。
这种战斗让邓名的卫士们感到十分沉闷,不过扶清军的军官们却渐渐进入状态,在栅栏前吆喝着,指挥着士兵们奋勇作战——自从邓名提出这个战法后,就得到了缙绅议院发自内心的喜爱,他们拥有最多的粮食和农民,这种战斗虽然节奏缓慢而且迟迟难以分出胜负,但却容易演变成缙绅最喜欢的平稳消耗战——没有大起大落,不是一夜之间暴穷暴富的赌博游戏,而是实打实地拼家底。
在栅栏后负伤的士兵被拖到阵中得到照料,此时那些好汉都开始羡慕佃户,因为他们都有族人在侧,负伤后也能得到同族人的悉心照料,而且一两个表现勇敢的负伤壮丁,还得到了同村读书郎的亲口保证,说回去后就跟族长说,给他们在族录上记上一功。
战局不断向着有利于扶清军的方面发展,而关键是几台简易抛石车终于被拼起来了。搭好抛石车后,扶清军就开始轰击清军的阵地,让对方的伤亡速度进一步加快,同时沉重地打击了对方的士气。
看到清军开始有人借着躲避石头而脱离阵地后,扶清军军官终于看到了野战胜利的曙光,更加卖力地向对方阵地抛过去石头,而清军统帅也必须做出抉择:到底是暂且后退撤出敌人的投石车距离呢,还是主动去攻打对方的木栅栏,把敌军驱逐出战场?
前者可能会导致大批士兵把撤退误认为败退而开始逃跑,而攻打木栅栏也有危险,毕竟扶清军人数更多,而且还有防守的优势。